穆白青胸口如遭重擊。
但人卻沒飛出去,而是被拉隆多吉拉了回來,跟著又是一擊,然後松開。
此時穆白青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口中鮮血不斷湧出。
拉隆多吉似乎有些奇怪,自己一擊應該是能穿透他身體的。
然後他扯開穆白青的衣襟,見裡面果然有貼身的輕甲。
他將穆白青的衣服扯爛,然後將那輕甲剝下,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看。
雖然是個好甲,但卻不是什麽寶甲,剛才替穆白青擋了這兩下重擊,此時也已碎裂。
他將輕甲丟在一邊,看著倒在地上赤裸上身的穆白青。
身上大小戰傷無數,忽然他覺得有些惡心。
歎息道:“一個玉人,可惜是個不能吃的。那這樣看,留你又不肯,我也不想再吃你的皮肉,還是殺了吧。”
然後他又自顧自嘟囔著:“佛啊,請原諒我吧。一切諸相,即是非相,一切眾生,即非眾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拉隆多吉並掌如刀,手掌邊緣真氣流動,嗤嗤作響,便要殺掉穆白青。
誰知道,應該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穆白青居然還有最後一絲意識,向後翻滾而去。
令拉隆多吉一愣。
他還有力氣?
於是他停下來,看著穆白青一邊口中流血,一邊掙扎著爬起來的樣子,他不覺得有什麽好笑,反而有一絲欽佩之感。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拉隆多吉雙掌合十,竟然已經開始念《心經》超度。
想必他覺得穆白青是將死之人,只等念完經文,再送他上路,同時還可以看看穆白青臨死前拚命掙扎的模樣。
穆白青拚盡全力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騰雲指向前方。
此時的他雙眼模糊,已經看不清敵人,但是僅剩的最後一點清明告訴他,就算要死,也不能墮了安西鐵軍的名頭。
他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天,武柳師在一棵樹下為他演示劍法。
那天的寒風雖然比今天少不了多少,但武老前輩舞動的劍鋒拂過自己身前,讓自己覺得暖洋洋的。
“劍法。刀法不行,我還有劍法可以用。”
劍法,是他最後的希望。
“但是,必須聚集一些內力,否則不能傷他。”只是他稍一運氣,便覺丹田劇痛,費勁萬苦,才聚得一點,漸漸導入刀身。
拉隆多吉卻不知道穆白青的變化,二百余字的《心經》念完,正走上前去,想要殺掉這個還在用刀指著自己的年輕人。
“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小家夥,讓我送你上路吧。”
忽然,他發現穆白青的刀尖有些許抖動,但細看之下又發現沒有。
“是幻覺嗎?不對,我怎麽會出現幻覺呢?”
此時的穆白青卻進入一種劍道空明之境,隻覺得手中之劍已能隨心所欲,稍一動作便有萬千變化。
於是他試探著向前遞出一劍。
沒想到,這一劍卻避過了拉隆多吉所有的感官,正中他膻中穴上。
這一劍還是未能刺破拉隆多吉的皮膚。
但是穆白青將自己努力積聚起來的內力全數用上,又是恰好點在膻中死穴上,竟讓他一時動彈不得,往後倒在地上。
拉隆多吉深恨自己過於大意,他縱橫西域多年,什麽時候受過這等屈辱,連人家招式都沒看清就被製住。
幸虧對方本來武功低微,不然自己必死無疑。
他沒時間去想那一劍是怎麽回事,而是開始運功衝開被製的穴道。
而此時的穆白青,已經吐不出血了。他口乾舌燥,兩眼也已經徹底失明。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只是他還有求生的本能,他向前倒在地上,拚命向前爬去。
終於他摸到了一個人,於是他雙手胡亂摸索,在那個人身上摸出來一個瓶子。
他即將失去意識,也不顧這瓶子裡是什麽,只剩下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念頭,打開瓶蓋,一股腦喝了下去。
好像是一顆丸藥落入口中,卻入口即化。
接著,穆白青隻覺得一股暖流流過自己的喉嚨,口中津液漸生,如水滴一般滴進自己的腹腔。
突然,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渾身忽如墮入火窟,忽如墜入冰淵,全身穴道都似活了過來,在不住地跳動。
他的意識也漸漸消失,同時卻又感覺有洪流在衝刷自己的身體。
再之後,他便不省人事。
再次醒轉之時,他發現自己趴在拉隆多吉身上,自己渾身的力氣好像被抽走一樣,虛弱不堪。
他奮力支撐起身體,雙眼也漸漸能視物。
這才看清,地上的拉隆多吉,已經變成了一具乾屍。
他瞪著雙眼,流露出恐懼和不敢相信的眼神,雙手還保持著掙扎的姿勢,皮膚完全乾癟下去,像是被抽幹了水分。
他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麽,只是急忙站起來查看自己,發現除了褲子,上身衣服和貼身的內甲都被扔在一邊。
而且,自己身上那些在歷次戰鬥中積累下來的大大小小的傷痕全都不見了。
他走到小池塘,借著水面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曬黑的身體又恢復了之前的白皙,臉上的風霜也不見了。
只是昨天晚上被拉隆多吉劃傷的血痕還在,只不過也變得非常淺薄,好像也快痊愈了。
穆白青隻感覺自己像是重生了一般,也不知自己在這裡睡了多久。
看看滿地的屍體,估摸著應該沒過太長時間,不然這裡不至於還沒被人發現。
想著追兵可能快到了,哪怕自己現在虛弱乏力,也沒什麽精神,穆白青也不敢再耽擱。
他先扒下死屍的衣服,但卻不敢穿拉隆多吉的僧衣,因為這僧衣級別太高,太過惹人注目。
他又翻了翻拉隆多吉的身上,除了一點錢和乾糧之外,也沒別的東西了。
他暫時沒時間考慮自己到底發生了些什麽變化,很快整裝好了,便又重新出發。
思緒回到現在。
回想起那天的事,穆白青還是心有余悸。
但是他到現在也不能確定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吃下了拿瓶子的藥之後身體產生了什麽變化。
像剛才自己受柳子文一擊,卻能反吸他功力的情況,自己也還是第一次遇到。
再有就是,自己提運真氣之時,總感覺丹田和經脈都有滯澀之感, 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麽其他變化。
而且自那天之後,自己確實變得耳聰目明,不僅目力和耳力變得極好,身體也越來越輕快。
還有,按年紀來說,穆白青現在也該像其他男子一樣蓄須了,但是下巴卻還是光禿禿一片,一根須毛也沒有。
如果不是每天早上還挺正常的身體狀態,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問題了。
至於那顆藥是怎麽回事?以及自己丹田處為何會升起暖流?自己渾身的傷疤為何消失?
這些事他現在解釋不了,也不太想求解。
畢竟自己一介鄉野村夫,想這些事還做什麽呢?
附:
訣別書
仆魯鈍,汝所言事無有以教,惟望汝能代仆寬慰一二,勿使傷之過甚。
另,近日或有人去成都對阿姊不利,可暗托齊俠士稍加注意,如齊俠士不在,則可赴城南求我師父援手。
天隔相遠,仆力不逮,隻得去書以警。
近經鄰裡介紹,仆將娶親生子,安度殘年。
仆少年時蒙阿姊與汝照顧,又得阿姊諄諄教導,視若親人,感銘五內,此生不忘。
然仆今已為一介農夫,上不能報國,下不能立足於江湖,非仆不願,實不敢高攀矣。
前事已矣,地遠不連,各自安好,仆將再無去書,汝也勿再來書矣。
永別
冬月二十九日穆三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