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吉他們五個人撒丫子就跑,不一會兒就跑進了工棚。幸好沒有澆透,他們坐到鋪位上看門外大雨下得冒了煙兒,聽雹子打在房頂上劈啪作響。外邊天色漸漸暗了起來,工棚內已完全黑了。與昨天相比,勞工房內人少了許多,不用說有許多勞工天黑之前就走了。
雷雨下了一袋煙功夫,雨下的逐漸小了。再過一會兒,雨過天晴,已經是滿天星鬥了。工棚裡點著一盞馬燈,燈芯突然爆了一個燈花,原本昏暗的室內一下子亮了起來。劉鳳吉見李樹鎮躺在鋪上鼾聲大振,於是示意其他三人跟著他走。
四個人相跟著走出了工棚,外面低窪處白亮亮一片,他們都知道的農諺:黑泥白水黃是道。他們盡撿發黃的地方走,二百步的距離須臾而至。這裡有兩棟日本式民居,盡管這裡沒有日本人居住。金成健就住在這裡後棟最東頭把邊。這是一個只有兩間房子的居室,東邊一間開門作廚房,西邊一間作臥室。臥室掛著窗簾,點著燈不甚明亮。從窗簾映出的影子,依稀可見是個女人的身影。
觀察一會兒,劉鳳吉說:“八成金成健不在家,現在還不是睡覺時間,這麽半天沒有說話的動靜。”
“那我們倆現在就進去,讓陳福臣、孟憲成二人在外邊望風。”萬玉林建議道。見劉鳳吉不置可否,萬玉林繼續道:“我倆進去控制住那女人,就在他們家裡等著金成健。”
“不行!”劉鳳吉的口氣不容商量。“我們要對付的是金成健,不能他妻子。”
就在金成健家門向東不到十步,有一片樹林。劉鳳吉示意大家跟著他去樹林。到了樹林才發現,掩映在樹林裡有一塊一人多高的石頭,於是他們四個人就藏在這塊巨石的後面。
“萬大哥,我讓你帶的家什你帶了嗎?”
“我帶了一把榔頭。”說完,萬玉林從腰間掏出一把錘子往劉鳳吉眼前舉了舉。
“我這裡有一根電線。”陳福臣露出個膠皮電線頭向大夥展示。“這是那個日本工程師山田一郎領我修水泵時我留下的,當時我覺得好玩,這麽細細的一根,它比大拇指粗的麻繩結實。現在我覺得用它治金成健,保證一勒一個準。”說完,陳福臣用雙手扽了扽電線。
夜色變得越來越濃,一彎新月高高地掛在天上。天氣仍然悶熱,似乎一絲風也沒有。除了蛐蛐在草叢中不時鳴叫,整個礦區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突然,從遠處傳來了腳步聲,隨著腳步聲的臨近,他們都聽出了來人就是金成健。這個腳步聲他們太熟悉了,在采煤掌子面,如果腳步聲在後面臨近自己,十有八九自己就要挨馬棒了。
腳步聲愈來愈近了,劉鳳吉他們四個人頓時緊張起來。除了劉鳳吉以外,他們都沒有致人以死命的經歷。就是劉鳳吉,他也未曾有過面對面擊殺人命的過程。嚓、嚓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了,並同時有談話的聲音。“不好,同時過來兩個人!”劉鳳吉低聲道。
“管不了那麽多了。我用榔頭乾前面這個,福臣,你用電線勒後邊那個。”萬玉林到了這個時候,已不顧四個人中劉鳳吉是他們的頭這個五個人的共識了。說時遲,那時快。說話之間倆人就要走到了後棟宿舍了。萬玉林率先衝了出去,他依稀可見前頭走的就是金成健,萬玉林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跟前,舉起錘子兜頭就砸。金成健吭一聲都沒有就倒了下去。與此同時,陳福臣也竄到到另一個人的跟前,他悄無聲息地將電線套到這個人的脖子上。
“陳ん,何をしますか?”一句日本話讓他們四個人都很驚詫,尤其陳福臣更是如此。一句陳ん,分明是叫自己。這聲音陳福臣聽得真切,這不是日本工程師山田一郎嗎?意思到這一點,陳福臣馬上松開了勒緊的電線。
這個人確實是日本工程師山田一郎。那麽,在這八一五光複之夜,他們倆是怎麽湊到一塊的呢?原來,金成健和山田一郎在康德五年就有過交集。昭和十二年三月份,山田一郎正在關東軍服役。山田一郎清楚地記著,三月十五號,他奉調去滿洲國邊防軍工作。參軍前,山田一郎在日本早稻田大學讀工程系。他於昭和十一年七月份畢業,由於中國事變爆發,山田一郎被征入伍。八月份他就被派到關東軍在東安省虎頭建設要塞。昭和十四年調入滿洲國邊防軍本溪湖建設國防工事。滿洲國邊防軍參謀長山下奉文負責這一國防工程。山下奉文帶著家眷住在小市,而金成健就是山下奉文家的男仆。山田一郎是這一國防工程技術聯絡人員,他經常去山下奉文家匯報工程技術問題。有時,他到山下奉文家,正巧趕上參謀長有其他事情要辦,山田一郎就被安排在客廳裡喝茶。作為男仆的金成健他正是在客廳裡伺候喝茶的傭人,一來二去,山田一郎就和金成健相熟了。
“山田工程師,你怎麽和金把頭在一起?”陳福臣不解地問。
沒等山田一郎回答,劉鳳吉命令道:“快,快把他們倆都弄到樹林後面去!”
萬玉林和孟憲成拖著金成健進了他們剛才藏身的樹林。陳福臣扶著山田一郎也走進了那裡,山田一郎看劉鳳吉也進了樹林,於是說:“金成健是找我到他家商量事的。”
工程師山田一郎一貫對這些礦工不錯,尤其對陳福臣好,是山田一郎讓陳福臣當的機械維修工,陳福臣的待遇就好多了,勞動強度也低多了。所以當他看到對他們下黑手的是陳福臣一夥人,也就放下心了。山田一郎平常與礦工交流用漢語,方才一遇突發危險母語就冒了出來。
昭和十四年,滿洲國邊防軍在本溪湖東五十裡發現一溶洞,經過勘查,邊防軍參謀長山下奉文認為可以開發成地下軍火倉庫。於是,山下奉文上報陸軍大本營。經批準,由滿洲國投資,在這地下溶洞修建軍火倉庫。昭和十四年下半年開始施工,由山下奉文全權負責。
名義上是修建地下軍火倉庫,其實, 山下奉文卻另有打算,他計劃在這裡修建一處地下藏金點。昭和六年九一八柳條湖事件後,關東軍九月十九日就迅速佔領了沈陽。日軍從張氏帥府搜出單黃金一項就達八萬條之多,每條黃金二斤,共計二百五十六萬兩。同時,在帥府還搜出無數珠寶。九月廿日,日軍又從張氏直接控股的邊業銀行搜出同樣數量的黃金。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曾經當過張作霖的軍事顧問,對張學良網開一面,他隻把八萬條黃金送到了東京,而把另外八萬條黃金留在了沈陽。如果把張學良誘降成功,他就把這些黃金還給他。可是,就在九一八後的第二年,也就是昭和七年,東京不滿他的不聽指揮,本莊繁調回了國內。接著就是武藤信義,中間又換了三位,到了昭和十二年,又換上了植田謙吉。由於關東軍不斷地向關內調兵,滿洲國成立了邊防軍,司令官由於芷山擔任。植田謙吉請來了山下奉文擔任參謀長,其實由他全權負責。同時,植田謙吉也把八萬條黃金交給了山下奉文處理。山下奉文暗自決定把這八萬條黃金和諸多珠寶藏在溶洞裡。
時過五年,中日戰爭就在這一天--八月十五日以日本失敗而告終。山下奉文在溶洞完成藏金一年後就奉調南洋並佔領了新加坡,從此再沒回過滿洲。而那些參與過藏金的人全部被清除。山田一郎因半年前去關內執行任務而幸免,金成健在山下奉文家得到藏金圖。倆人一年前在田什傅溝相逢,二人曾探討過藏金問題,然後就假裝不認識再不接觸。直到今天,二人不約而同決定找到山下奉文的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