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屯就是昨天劉鳳吉和山田一郎強行把季老四和張老三弄下火車的地方,這是個安奉線上的一個四等小站。從這裡上車,自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張老三知道,沒準羅刹人在奉天驛和北奉天驛守株待兔呢,甚至在蘇家屯火車站也可能設了卡。所以一聽到劉鳳吉說要去吳家屯,張老三惴惴不安的心情馬上平複立刻變得嬉皮笑臉起來。“劉哥,到了吳家屯,可要請我吃頓好的呀!”張老三也不知道他倆誰的歲數大,就管劉鳳吉叫起哥來。
吳家屯屁大點地方的一個鄉村,能有什麽像樣的飯館,劉鳳吉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倆個人在路上顛簸了兩個半鍾頭到了吳家屯,這裡別說有個像樣的飯館,就是個路邊攤也沒有一個。看到這種情形,張老三自然失望之極。劉鳳吉付了車錢,車老板手裡有了今天的嚼咕錢,歡天喜地的回了奉天。
既然沒了吃飯的去處,兩人直接去了車站。去了售票口買票,賣票的說三點十分有一趟去本溪湖的火車,劉鳳吉就買了這趟車的票。看看離火車到站還有一個多小時,劉鳳吉決定領著張老三去車站外的村子逛逛。張老三一聽說要到村子裡去逛逛,他連忙說:“我不去,那裡沒有可遛遛的地方。”
劉鳳吉一聽到張老三的拒絕,立刻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這不賴張老三,只能賴自己疏忽大意了。
“我們倆不去村西頭,就到村子東頭走走。”劉鳳吉趕忙說明。
張老三真想說願意去遛遛你就自己去遛遛,我就在車站呆著。可是他知道劉鳳吉還不是很信得過自己,現如今自己只能在劉鳳吉的視線之內。於是他說:“那就走唄,可是往東呀!”
出了車站往東,走了不遠,就看見了一個作坊。這對於張老三可是一個佳音,作坊的字號叫做獨一處熏雞。可惜張老三不識字,不然非得撲過去不可。劉鳳吉掏出錢來,遞給張老三指著那作坊說:“還不過去買一隻。”
張老三一臉懵逼,拿著錢滿臉狐疑地到路那邊的作坊去了。劉鳳吉發現不遠處的大槐樹下有七八個人聚在一起閑聊,於是就湊了過去。
“昨晚天剛黑,我老伴正在鋪被,這時候聽到“砰”的一聲響。你們猜這是什麽動靜?這就是槍聲,這個聲音我太熟了。光緒三十一年,日本和俄國在沙河打仗,就是這個聲音,跟炒蹦豆式的連成一片。”一個坐在大槐樹底下大石頭上白胡子老頭繪聲繪色地說著,他身旁還放著拐杖。
“你聽的那聲響,就是槍響。就是這聲槍響打死了橋邊躺著的那個人。”一個戴著草帽的中年人說。
“屍首已經被村公所拉到西邊兒亂墳崗子埋了。一早有人給他蓋了一領炕席,但那也還是嚇人倒怪的。還是整走了好。”一個老太太說。
“這兵荒馬亂的,出了人命沒人管。小鼻子敗了,不管。大鼻子,勝了,也不管。這可哪天是個頭呀!”那個白胡子老頭長歎了一聲。
劉鳳吉並沒有打算走到大槐樹底下,但他距這幫人的距離足以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聽到這裡,劉鳳吉對季老四的事情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他還想聽一聽進一步的情況,不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劉哥,那邊的作坊做熏雞的,他們不零賣。”張老三給錢都花不出去,聲音裡透著十分不自信。
劉鳳吉還想聽一聽大槐樹底下的人們還說些什麽,於是又掏出一把錢塞給了張老三說:“他說賣幾個你就買幾個!”
張老三飛一般奔回了熏雞作坊,
劉鳳吉繼續偷聽大槐樹底下人們的談話。“聽說了嗎,那個死人不是咱們南北二屯的。聽村公所的人說,他可能是過路的在這下了火車,然後被仇家殺死在這。”還是那個戴草帽的中年人透露的消息。 劉鳳吉覺得分析得還算準確。接著,講話的是一個年輕人,他說:“聽說村公所報給了上邊,可上邊人沒人管這事兒。所以村公所就一埋了之。”這個時候,張老三拿著一堆熏雞回來了,熏雞是用荷葉包著的,看那個樣子張老三就要拿不住了。劉鳳吉迎上去拿了兩隻,張老三手裡還剩三隻,不用問,五隻熏雞才是最少的批發量。
回車站的路上,遇上了一個食雜鋪,劉鳳吉他們倆買了一瓶散白酒,並順便買了一個筐,好用它裝熏雞。
進入車站候車室,車站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檢票了。在這裡上車的旅客很少,在閘口只有兩個人候檢。劉鳳吉和張老三跟著前面兩個人檢票進站。
火車帶著風聲進了站,八一五後劉鳳吉乘了幾回火車,但火車進站的呼嘯聲仍然讓他震撼。
車廂裡人不多,劉鳳吉和張老三在車廂中部找了一個整空沒人的座位坐下。劉鳳吉拿出那瓶散白酒,張老三從筐裡拿出一隻熏雞。兩個人因陋就簡,撕開熏雞,一人一個雞腿,兩人交換對著瓶嘴兒喝起酒來。
兩人喝的口很大,剛過一站,張老三的頭就暈乎乎起來。“劉哥,我就喜歡這種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生活。”張老三酒雖有點上頭,但自己訂下的討好劉鳳吉的宗旨仍然有效。
“那麽你是說我們是打家劫舍, 專乾剪徑的那種人?”劉鳳吉反問道。
“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們是行俠仗義,扶危……”張老三一時想不起來怎麽說了,臉紅的窘在那裡。
“扶危濟困。”劉鳳吉提醒道。
“對,是扶危濟困。你看呐,小鬼子、二鬼子家……家什麽了?”張老三一說到關鍵的詞兒就掉鏈子。
“家眷。”劉鳳吉提醒道。
“是,是家眷。她們的國敗了,她們的男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句話,她們的背字走到底了。她們被坑被騙有誰來管?可就是你們來管了,這不是扶危濟困是什麽?”張老三幾口酒下肚,說的話利索多了。
“噓。”劉鳳吉豎起食指在嘴唇中間表示禁聲。這個時候,火車停了,從車廂的那一頭走過來兩個羅刹兵。“喝酒!”劉鳳吉把酒瓶遞給張老三。然後大聲地說。
酒喝到這個份兒上,張老三不再拘束,接過酒瓶“咕嘟”就是一口。然後把骨頭扔在桌上,又撕了一個雞翅膀。
兩個羅刹兵越走越近,他們似乎聞到了熏雞與白酒的味道。羅刹兵快步來到劉鳳吉和張老三的座席跟前,兩人分別大咧咧坐在劉鳳吉和張老三的身旁。其中一個羅刹兵嗅了嗅鼻子說:“Белвин,哈拉哨!”
劉鳳吉知道“哈拉哨”是好的意思,至於前邊那句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羅刹兵的肢體語言已經明白無誤地指向了那個酒瓶。劉鳳吉示意張老三把酒瓶給那個羅刹兵,張老三馬上把酒瓶遞給了說話的羅刹兵,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並說:“老總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