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吉一行住進臥龍客棧。一切安排妥當,孟憲成去客棧右邊的飯館買了飯菜,帶回客棧大家吃。萬玉林打算買酒來吃,劉鳳吉當場就拒絕了他,說:“我們首要任務是救人,第二就是保障我們財務的安全。而喝酒是很容易誤事的,所以一段時間我們是不能喝酒的。”
吃罷晚飯,劉鳳吉叮囑山田一郎看好東西,他要打聽一下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和他們距離本溪湖有多遠?不能只聽胡二狗他的一面之詞,免得走了冤枉道兒。他與孟憲成一起來到接待室,接待室面積不大,屋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手裡拿著一串鑰匙的夥計,一個是帶著瓜皮帽的帳房先生。夥計見是剛入住的客人,遂客氣道:“先生有什麽吩咐。”
“我們是方才入住的客人,住在天、地、玄三個房間。我想知道能在哪裡打開水?”劉鳳吉開口問道。
“我現在就送。”那夥計放下手中的鑰匙,提起大水壺就走出了接待室。
見夥計走了出去,劉鳳吉隻得問那個帳房先生模樣的人說:“先生,我想問一下從這裡到本溪湖還有多遠的路?”
帳房先生抬起頭來,清了清嗓子道:“還有不到二十裡路。”
劉鳳吉接著問:“這二十裡路好走嗎?”劉鳳吉想,這山裡路的二十裡可不是鬧著玩的,爬山過河,說是二十裡,說不定要多跑多少路呢!
“從這裡到本溪湖全是官道,雖然有許多上崗下坡,但卻不繞道,勤勞奉仕修的,還跑汽車呢!”這帳房先生汽車兩個字剛說完,就聽到門外響起了汽車的刹車聲。
不大一會兒,接待室進來了五個人。這五個人中,其中三個人一看就是佔領軍。高鼻梁,藍眼睛,三個人都很魁梧。其中兩個人背著轉盤槍,另一個人手裡拿著汽車鑰匙,不用說他就是司機。四個人領頭的是一個中國人的面孔,只是鼻子大了一些。也穿著羅刹軍裝,腰間的皮帶上掛著手槍。走在這些人中間那個人是中國人,臉色慘白,戴著眼鏡,一副斯文的模樣。劉鳳吉一眼就看出那個中國人雙手被手銬反銬著。接待室房間不大,點著保險燈。雖然不算明亮,但也可以看出每個人的模樣。從這五個人剛邁進接待室開始,孟憲成就覺得那個中國人面熟。他努力在頭腦中搜索著這個人在哪兒見過。他突然想起來了,這不是表哥呂柏溪嗎?他們一晃兒有十多年沒見過面,但表哥那有棱有角的方臉他是不會忘的。
呂柏溪是孟憲成二姑的兒子,比他大四歲,與孟憲成同住一村,也是靠山屯人。呂柏溪從小聰慧,八歲開蒙,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明賢集。先生教授的方式就是背誦,老師隻教三遍,他就會背誦。三字經簡單,容易上口,隻教兩遍,他就會背誦,先生雖有些驚訝,認為只不過呂家小兒早慧。等到學到千字文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老先生隻教了兩遍,呂柏溪也背了下來。接著又教了明賢集的“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青山只會明今古,綠水何曾洗是非。”因為順口,老師隻教了一遍,呂柏溪就可以朗朗背誦了。這一下可徹底震住了先生。他找來了呂柏溪的父親呂大有,對他說:“你這兒子,我可教不了啦!”
呂大有以為孩子淘氣,惹了大禍了呢!急忙說:“先生莫生氣,回家我就狠狠揍他一頓,保證他不敢淘了!”
教書先生一看他的話把呂大有嚇住了。立刻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想告訴你的這個兒子太聰明了,再在我這裡念,就耽誤他了。” 呂大有一聽才放心,說:“先生,這些天我也有點奇怪,他到學館才幾天呐,回到家叨咕那些話,一套一套的。我也聽不懂,可倒是挺合轍的。”
“這就對了,這孩子不但記憶力驚人,而且對書忒感興趣。如果趕上朝廷沒有廢除科舉那會兒,這就是狀元底子。”教書先生繼續跟呂大有探討。他說:“現在讀書進取的路更多了,你趕快找一個適合他讀書的地方,讀書愈早愈好,可別耽誤了他。”
“先生,容我個空兒,還是讓這個孩子在這念幾天,讓他跟你學學寫字。我去跟舅爺兒商量商量,看下一步怎麽辦。”說到這,就告辭了。
呂大有說的舅爺就是孟憲成的父親孟昭陽。他是遠近聞名的老飽學,在自家辦著私學。呂大有來到了孟家,他是孟昭陽的二姐夫。他與孟昭陽說了呂柏溪的事,孟昭陽說:“我聽跟他般般大的小孩說過,說柏溪會背三字經和百家姓,我以為他那麽大的孩子不懂,聽他讀了這兩本書的隻言片語,就說他會背這兩本書。今天聽你這麽一說,他不單會背三字經、百家姓,還會背誦千字文和名賢集。這就不得了啦,這說明他不必啟蒙,直接可以到我這裡讀書了。”
呂大有聽小舅子這麽一說,心裡一陣兒欣喜。暗道,不用自己相求,舅爺兒就讓呂柏溪到這裡讀私學。 殊不知,教書先生有一個共同心理,那就是願意教一個聰慧的學生。就這樣,呂柏溪上了孟昭陽的私塾。
光緒三十一廢除科舉,各地興辦新學,只是府、縣一級有了學校。但偏遠地區仍然沒有學校,到了學齡的兒童為了識字還得上私塾。況且朝廷仍然舉辦洋科舉,從光緒三十一年廢除科舉後,一直到宣統三年,關於留學生的洋科舉,就舉辦了六次,錄取的總人數也達到了千余人。考試形式就沒有鄉試會試殿試那麽複雜了。主要就是考兩場,錄取後,除了有老的科舉稱號,還會結合這個人的專業冠以新的稱號。比如“工科舉人”“商科進士”等等。既然有人以舉人、進士名頭進了朝廷,老百姓就想當然認為讀四書五經還是有用。這樣,孟昭陽仍然教授四書五經。
呂柏溪進了私塾,他開始讀《論語》和《大學》,這兩門功課雖然缺了韻律,但仍是朗朗上口。呂柏溪的學習速度仍然驚人,不到四年時間,他就把四書中的《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五經中的《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學會。在這期間,他不但學會了《楚辭》、《漢賦》、《唐詩》、《宋詞》,還精通了八股文的作法。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無一不精。科舉廢除後,八股文事實已經無用,但論文的寫作還是遵循八股文的寫法。就在呂柏溪十二歲那年,孟昭陽對他已經教無可教,這樣,孟昭陽建議呂大有讓他去新民府念新學。就這樣,呂柏溪不但走出了家門,而且還走出了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