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假這些天，石羽除了去鐵匠鋪中幫忙，便是在家中照看阿公。

　　自上次感染風寒後，阿公的咳嗽便愈發嚴重了。

　　鎮子上的藥材鋪，石羽挨個去了一遍，也取了數種治咳嗽的藥，可效果皆不算良好。

　　之後，石羽更是花費重金，托人從縣城請來名醫，來給阿公診治。

　　名醫診斷後，也束手無策，隻說這是常年勞累而留下的病根子。

　　想要治好，並非一日之功，需慢慢調養身體，給阿公開了幾張方子，便匆匆離去。

　　歲末這一天很快便來到了，今日阿公早早的便起了床，說是要去鎮子裡備些年貨。

　　而石羽則是要去鐵匠鋪幫忙，歲末這天，家家戶戶都開始忙碌起來。

　　今日也是鐵匠鋪生意最為繁忙的一天，因各家各戶到歲除時，都得準備家宴。

　　家宴上的菜肴，基本都以豬肉、羊肉為主菜，這就得殺豬宰羊了。

　　要殺豬宰羊，當然得需一把快刀，而青石鎮，誰家的刀最好?

　　那當然是鎮北鐵匠鋪的。

　　鐵叔本是讓石羽今日便待在家中，不需來鋪子裡幫忙。

　　但阿公去備年貨，他待在家中也無所事事，倒不如來給鐵叔幫忙。

　　而且今日他來鋪子裡，還帶著一個小小的心願。

　　來到鎮子北邊，每條街道上的人流都很多。

　　有去備年貨的平民百姓，也有去趕集的客商，人潮熙熙攘攘。

　　穿過大街小巷，每家每戶的門窗上都粘著紅色的鏤花，門梁上掛桃符，左右兩邊貼著春帖。

　　著粗布短褐的婦人在小河邊浣洗衣裳。

　　佝僂老人撐著竹竿，挑起一盞大紅的彩燈，掛到門簷下。

　　及笄之年的閨中女子，坐於繡樓中學著刺繡。大到屏風、門簾、壁掛，小到荷包、手帕。

　　女子入繡樓，蛾眉百千愁。

　　還未到夜晚，街巷裡已響起了零星的爆竹聲，巷道口處五、六個垂髫小童在嬉戲追逐著。

　　再大一些的孩子，則是玩起了炮仗，輕快地歡聲笑語回蕩在石羽耳中。

　　整個鎮子裡，都充滿了生氣。

　　一派桃符爆竹年將近，繡線書帷日漸長之氣象。

　　石羽自認為他已經是個小大人了，當然不會如那些稚童般，去無憂無慮的玩鬧。

　　可曾幾何時，這也是他羨慕不可得的場景。

　　來到鐵匠鋪，很快便有客人上門，他和鐵叔也開始忙碌起來。

　　一日的勞作很快過去，今天石羽的手感很不錯，又鍛造出了一件寶器，是一柄大刀，且接近中品。

　　這柄大刀被馮府的管家買去，說是鎮長購得了一隻皮堅肉硬的猛獸，要用此刀將猛獸宰了燉湯喝。

　　石羽只能感慨一句，“馮鎮長還真是會享受啊！”

　　鐵叔放下手中的鐵錘，拿過一旁的汗巾擦了擦汗。

　　石羽遞上早已溫好的刀燒酒。

　　鐵叔有一個習慣，每當鍛造完成後，他都得猛喝上兩口烈酒，似乎如此能讓他極度舒適。

　　兩口刀燒酒下腹，鐵叔看了石羽一眼，問道:“還不回家嘛，待會你阿公就得出來尋你了！”

　　石羽嘿嘿一笑:“我已跟阿公打過招呼了，說今日要來鋪子裡幫忙。”

　　鐵叔不再詢問，端起酒壇子，又喝了兩口。

　　看著只顧飲酒的鐵叔，石羽在一旁躊躇了一會，終是開口。

　　“鐵叔，今晚你去我家一起吃年夜飯吧，

我阿公準備了許多菜肴，就我和阿公根本吃不完。”　　“而且除夕夜，家中就我和阿公兩人，也挺冷清的！”

　　鐵叔不說話，只顧悶頭喝酒。

　　前幾年，石羽也曾邀過鐵叔去他家過除夕。

　　因鐵叔在鎮子上也是孤身一人，石羽從未見他與什麽人來往過，甚至一兩個遠親都不曾有。

　　作為與鐵叔關系最親近的人，石羽自是想和阿公、鐵叔一起吃團圓飯。

　　不過前幾次鐵叔都拒絕了，這次石羽也不知能否成功。

　　見鐵叔沉默。

　　石羽又立即道:“鐵叔，這次我阿公也希望你可以過來，他說要報答你上次的援手之恩。”

　　“上午臨出門時還特地叮囑我，說一定得請你過來一趟呢！”

　　鐵叔放下酒壇子，沒有再繼續沉默，開口道。

　　“也好，你等我一會。”

　　鐵叔答應了下來，石羽興奮地重重一拍手掌，很是開心。

　　片刻後，鐵叔從隔壁小房子裡走出。

　　他明顯是梳洗了一番，刮去了厚厚的胡茬子，原本凌亂的長發用一根草繩系起。

　　顯現出那張極為剛毅的臉孔，挺拔的鼻梁，如刀刻般的下頜線，飽滿的天庭，透露出一股屬於成熟中年男人的魅力。

　　他左手拎著兩壇刀燒酒，右手握著兩串臘肉。

　　石羽看著鐵叔，滿臉的驚奇。

　　鐵叔也不多言，隻淡聲道:“走吧。”

　　石羽帶著鐵叔朝鎮東邊行去。

　　青石屋中，燭火明亮。

　　阿公正在廚房裡準備著菜肴，桌子上堆放著阿公從鎮上買來的年貨。

　　有錦裝、新歷、桃符、春帖、羊腔、果子、五色紙錢等。

　　“阿公，我回來了，鐵叔也隨我一同來了。”

　　石羽剛進家門，便朝在廚房忙碌的阿公喊了一聲。

　　聞聽石羽聲音，阿公放下手中活計，連忙從廚房中迎了出來。

　　“石老，給你帶了兩壇酒，天冷，這刀燒酒能暖身體。”

　　鐵叔將手中的刀燒酒和臘肉放桌上。

　　阿公連連道:“來都來了，還帶啥東西，小羽啊，快給你鐵叔端張椅子過來！”

　　石羽立即聽從阿公吩咐，端了椅子過來，讓鐵叔坐下。

　　而後他又收拾桌子，將桌上的年貨放到一旁的木架上。

　　沒多久，阿公已燒好了菜，石羽又連忙去端菜，今晚他很開心，家中終於不再只是他和阿公兩人過除夕了。

　　糝盆裡的炭火在燃燒著，散發出陣陣的暖意。

　　這一頓飯，石羽吃的很入味，因高興的情緒， 飯食也自添幾分滋味。

　　鐵叔今日也比往常健談了許多，有時說起鋪子裡的生意，有時說起石羽的學業，有時說起鎮子上的風土人情。

　　他一改往日的沉悶，侃侃而談著，與在鐵匠鋪裡的狀態，完全不同。

　　說的都是鎮子裡相關的事情，石羽阿公對這些也是相當熟悉。

　　石羽則偶爾插科打諢一下，惹得兩位長輩忍俊不禁。

　　年夜飯在和諧歡快的氣氛中結束，自從父母失蹤後，這是石羽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

　　天色漸晚，石羽沒忘與藍未央的約定，今夜要去看星星和煙花。

　　他和阿公招呼了一聲，並且說明原由，阿公便由他去了。

　　石羽小跑著出了家門，手中緊握著一隻青玉小石環，用草繩從石環中間的孔洞穿過，可以系在手上，也可以掛在脖子上。

　　繞過後山，石羽來到那處地勢平緩的小山坡。

　　小山坡連接著矮山，中間形成一片不算開闊的山谷。

　　時值臘月寒冬，可這山谷內依舊是芳草萋萋，山花爛漫，仿若此地正處於仲春時節。

　　因此，這山谷也被青石鎮當地的人們稱為春之谷。

　　石羽踩著綠色青草，緩步向坡頂行去。

　　藍未央不知是何時到的，正站立在山坡之上。

　　她今晚身著一件白色長裙，裙擺及地，逶逶迤迤，鋪在青草地裡。

　　白色長裙上繡著一朵又一朵雪花樣的圖案，與其身旁的青草相映成趣。

　　少女背對著石羽，看著天際盡頭的星空，今夜無雲，星光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