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露天餐廳,有很多人在笑。
陽陽姐在笑話會議廳的那群人白癡,說,圍牆內適宜人類居住的,一共才多少點地方,怎麽可能會忽然間騰出那麽大塊地,整個么蛾子的產業園?
那群腦子都沒發育好的家夥們…該不會一個億有幾個零都不知道吧?
她掩著紅唇輕笑,眼波流轉,總是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在場的這一茬子的社會精英們。
很快,她看到了一個叫辛鈀的人。
他站在一張桌子上開會,意氣風發地對著環繞餐桌而坐的人說,要把生意做大!要把生意做大!要賺更多的錢!
而在辛鈀的不遠處,還有一個禿頭的男人。
他的長相酷似溝渠裡的蛤蟆,正乘著酒興癲狂地大喊,發出giaogiaogiao的奇怪聲音。
還有的就是一些衣冠楚楚的人。
他們文質彬彬地侃侃而談,說什麽,一個人,要是到了三十歲還沒有一份像樣的工作,老是不切實際地幻想著什麽轉世重生的話,可不就是不折不扣的廢物麽?
標準的社會渣滓!
那種濫竽充數的家夥,根本不值一提。
唯有那些有機會選擇自己生活的人,像我們這樣的人,才有資格稱之為後浪!
讓我們為了信仰乾杯!
…
於是乎,很多人鬧哄哄地舉起酒杯乾杯,狂呼著青春,狂呼著熱愛,狂呼著信仰,狂呼著…
一層蓋過一層的後浪。
然後,一場放肆的狂歡派對,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踏入了它的正在進行時。
耕宏朝著舞動的人群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然後,又在一聲高呼過後,他就如同金蟬脫殼般跳離了自己的位置。
華麗麗一個空中轉身。
他的身體雖然健壯,但是動作卻輕盈得像是一隻乘風而至的蝴蝶。
無需過多的準備,他便理所應當地加入到搖搖晃晃的舞池之中。
並且,很快就成為了其中的焦點。
男男女女都在圍繞著他扭動身姿。
人們的眼裡滿是渴望,而他的眼中則是充盈著動感十足的閃光。
彷徨中,就連那一位自命不凡的陽陽姐也成為他的俘虜。
在一系列的嬉笑怒罵過後,這場派對來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一個帶著墨鏡,穿著皮夾克,腦袋呈正方形的男人隆重登場,對著場內的所有人說,我們應該如何向那些被後浪推動的沙子們散播社會的福音。
….
“我們走吧,繼續留在這裡也沒有意思。”烏拉說,“看來,我從前認識的那個耕宏已經不見了。”
“人生就是這樣。”羅德好心安慰說,“孤獨是常態,人越是長大,朋友只會變得越來越少。”
“因此,到了最後,面臨死亡…”
他說,“也難免是孤身一人。”
“得了,道理也都懂,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就不必多說。”烏拉打斷了他,“羅德,我清楚你的心情,我也感謝你的好意,只是,一時之間還是…”
“難免會有一些失落。”
“但是,”他頓了頓,“與其在意這些已經無法改變的事,不如重新把目光放在未來。”
“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出發。再一次去到那個地方。”
“我認為,在本次狩獵開始之前,我們有必要給予各位一定的獨處時間。”
“讓我們得以好好地思考…”
“我們是為了什麽而聚在一起。
” “又是…為了什麽一定要去那一個危機重重,甚至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的地方。”
….
於是,只是在一個晃眼之間,張大根的隊友們紛紛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一個看似落伍的殷小東坐在桌子對面,正用叉子卷起碟子裡裹滿西紅柿醬汁的面條。
他把纏滿了面條的叉子送進自己的嘴裡,如此反覆幾次,就將面前的碟子清空了。
“喂,你吃飽了沒有?”張大根對他說。
他低頭看了看已經沒有食物的桌子,又抬起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張大根,接著搖了搖頭。
“沒吃飽麽?”張大根困惑地皺了皺眉頭。
坐在對面的殷小東沒有回答。
轉頭望去,舞台那邊,那個長相酷似外星人的男人還在高歌他的福音。
而耕宏則是高高舉起一瓶昂貴的香檳,放任帶著氣泡的酒液淋灑在他那滿是肌肉的身上。
然後,他摟過那一位剛剛俘獲的獵物,頗為霸道地逼上去,用自己的嘴唇堵住獵物的嘴唇。
封住退路,開始親吻。
旁若無人地親吻。
仿佛下一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也不意外。
張大根咽了唾沫。
有些拿捏不住應不應該讓殷小東看這個。
也有些拿捏不準…
他們會不會繼續放浪形骸下去。
在這個地方,在這麽一些急速過熱的時刻裡,他們似乎已經全然不在乎什麽得不得體了。
也不再會顧及什麽…
個人形象之類勞什子的破事了。
他們哈哈大笑,放聲大笑。
癲狂的笑聲響徹整片夜空,張牙舞爪的色彩,就像是霓虹燈一樣,虛假且冷漠。
永遠隻停留在表象上,永遠也不會傳達到居留在黑暗中的那些人的耳裡。
可能是因為這所露天餐廳執行的是會員制度,沒有登記為會員的人根本就沒辦法進入到這裡來,所以,也就不可能會看到平日裡,在他們心目中的那些高高在上,恍若神明一般的有頭有臉的人居然也會暴露出這麽惡俗,這麽醜陋的習性。
要知道…
在平日裡的宣傳與造勢中,他們可都是與神性沾邊的成功人士。
就像是小說裡主角。
是經歷了莫大的挫折與磨難,終於開竅,終於醒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所在,也明白自己的職責所在,力排眾議,披荊斬棘,最後才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來到今時今日的這個位置。
絕無僥幸可言。
可是…
就出落在眼前的這一幕叫人眼花繚亂的景象來看, 張大根覺得…
他們就是單純的運氣好。
或是像他一樣。
生下來,背後就站著一個家財萬貫的父親。
或是,天賦異稟,學什麽都很快。
所以,毫不費力就淘汰了許多天賦沒那麽好的對手,搶先霸佔流落在民間的一些剩余的資源。
然後再拚命地包裝自己,過度地包裝自己,用各式各樣的奢侈品來強行撐起自己的尊嚴。
洗去身上的窮酸味道,好擠進這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圈子裡。
再或者就是…
鋌而走險,出賣自己的良心,通過編織各種各樣的謊言與騙局,哄騙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到他們的早已設定好的陷阱裡。
然後,再利用他們的愚蠢和貪婪,以各式各樣的名義,巧妙地順走他們的錢財。
總之就是…
一群包裝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
有人賺了一塊錢,就會有人虧掉一塊錢。
有人吃飽了肚子,就會有人必須要餓著肚子。
有人闔家團圓,就會有人必須妻離子散。
這個世界似乎向來都是如此這般的不公平,不公正,但卻又是如此這般的平等與守恆。
有人必須是富翁,有人必須是窮鬼。
有人必須是懂得規劃未來的聰明人,又有人必須是任人擺布的白癡。
有很多時候,所謂的利己主義…
也許,不全然是壞事。
也許,就只是順應潮流與命運的一種方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