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課畢。
“好了,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大家回去多練習。”吳駒朗聲說道。
“是!”五人深深鞠了一躬,旋即抱著畫架和紙筆離開了。
吳駒長出一口氣。
今天的授課還算順利,霍無忌找來的這五個人都曾經接觸過繪畫,雖說硬筆和軟筆是兩碼事,但在控筆上還是有點相通的,給吳駒省了好多事情。
之後的幾天裡,吳駒基本都宅在家裡,每天就教一教這五個學生。
一開始是控筆,主要練習排線。
每天這五個學生的任務就是畫滿五十張的紙,在紙上練習或深或淺的各種色調的線條。
這一部分無疑相當無聊,對心態和手都有著相當大的考驗。
就在五人練到麻木,幾近崩潰的時候,吳駒終於進入了立體幾何部分。
對這個部分,五個學生表現的相當好奇,因為他們從吳駒口中接觸到了以前鮮少在繪畫領域中聽到的詞匯:陰影。
在唐以後,畫畫講究“畫陽不畫陰”,即不畫影子,明末時期意呆利傳教士利瑪竇就說過這樣一段話:華夏畫但畫陽不畫陰,故看人之面軀正平,無凹凸像。
這也給人一種華夏古畫完全不畫影子的概念,事實上唐朝以前,吳道子等畫家都對此有過研究和實踐,只是被後來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舍棄了。
無論怎麽說,華夏畫對陰影的研究和應用確實薄弱,像素描這樣如此強調“立體感”、“光影”等詞匯的畫技,對這幾位學生來說當真很新奇。
一開始,吳駒只是讓他們畫一畫匣子、茶杯、雞蛋之類的較簡單的東西。
後來進階到了桃子、花卉等等較複雜的東西。
再後來,喪心病狂的吳駒將原本單一的光源增加了數個,這樣一來陰陽面也變得複雜起來。
直到這些之後,才到了畫真人的時候。
在教學的過程中,一次意外被呂凝、魏磬、開陽公主三女撞見後,三女對此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果斷一起學藝,竟然真的讓他們學的有模有樣的。
學成之後,呂凝說她也要給吳駒畫一副肖像,吳駒欣然同意,給她當了一回模特。
但畫完之後,呂凝直接跑路了,說什麽都不給吳駒看。
吳駒幾次提出想看一眼,都被呂凝拒絕了,隻說要自己珍藏起來。
於是直到很久以後,吳駒都沒有見到那副畫的廬山真面目。
……
除了教學生之外,吳駒也在繼續查縱橫家和陰陽家的事情。
不用上班的這幾天裡,他找來了很多古籍以了解縱橫家、陰陽家,還有那個神秘的第十二家,甚至還進了王宮的藏經閣。
以前吳駒也不止一次翻過關於諸子百家的古籍經書,但那都是無目的性的,如今從特定的角度出發,便發現了許多以前下意識忽略或者沒有發現的信息。
“縱橫家之主,號鬼谷子,因傳聞對方居住雲夢澤鬼谷而得名,此人精通百家之術,尤其精通兵法、辨術,以及縱橫家的招牌——縱橫之術,後來被譽為“謀聖”。”
“此人收徒甚少,歷代通常有兩個親傳弟子,被稱為縱橫二子,有孫臏龐涓,蘇秦張儀。”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人都被傳為鬼谷子的弟子,但往往都沒有證實,唯有這四人是鐵板釘釘的。”
“但這樣問題就來了啊……”
“龐涓死於魏惠王二十八年,
也就是公元前342年,蘇秦死於齊湣王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84年,這中間可是足足跨越了七十四年啊!” “如果算上現在的蘇縱,那更離譜,跨越一百一十年了!”
吳駒百思不得其解。
哪裡有人能活一百一十歲的啊!
為了這個問題,吳駒還專門谘詢了博古通今的徐州鼎和雍州鼎同志,會不會是因為鬼谷子此人修為太高,所以延長了壽命?
畢竟按照劄記裡的說法,修煉確實是可以延年益壽的,修為越高,壽命越長。
“不可能!”這是二鼎的答覆,非常的果斷。
“為什麽?”吳駒很好奇。
“如果純靠修煉的話,根本不可能。”徐州鼎說。
“如果在上古,其實未嘗不可,在那個時代,活個幾百歲並不困難。”雍州鼎說。
“比如彭祖?”吳駒問,這位可是知名長生人士,活了八百歲。
“比如彭祖。”徐州鼎點頭,這也是和他們同一時代的人。
“不過隨著時間流逝,天地靈氣枯竭,進入了所謂的末法時代,修煉者長生就越來越困難,到了現在,突破一個大境界加五、六年壽命就已經很多了。”雍州鼎說。
“這是為什麽?”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如果簡便的說的話……天地萬物,周而複始,草木腐朽的同時也化作了新的養料,這麽說你能理解吧?”雍州鼎侃侃而談。
吳駒點點頭:“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正是這個道理。”雍州鼎點頭。
“所以這和煉氣士長生有什麽關系?”吳駒接著問。
“天地間的靈氣不是無窮無盡的,一個修煉者長生的前提就是將靈氣納入自身,等到他身死道消,這靈氣再反哺給天地。”
吳駒目瞪口呆:“質量守恆定律?”
“什麽意思?”這次輪到徐州鼎和雍州鼎發問了。
“這是一個很厲害的學者提出的理論,說在任何與周圍隔絕的體系中,不論發生何種變化或過程,其總質量始終保持不變。”吳駒解釋道。
雍州鼎冒了些赤光,仔細思考了一通:“不錯,就是這個意思。”
可一但靈氣稀薄,問題就隨之出現了。”
“原本我有一百錢,借給你五十錢那就五個月後還給我,三十錢就三個月後還我。
可我現在只有五十錢了,並且我自己還要用,如果全都借給你,短期內你又還不了,導致入不敷出,那這個體系豈不是直接崩潰了?”
“吳駒,如果你只有五十錢,有人找你借,但你自己也要用一部分,你怎麽辦?”
“那我就隻借他十錢,但也只要他一個月還我就好。”
吳駒攤手,旋即悟明白了:“所以說隨著資金緊張了,借款門檻高了,額度低了,還款周期短了,換成長生之說,則是成為煉氣士的門檻高了,突破境界難了,突破境界增長的壽命也變少了。”
“沒錯。”雍州鼎點頭。
“如此說來,依靠修煉獲取長生已經不現實了?”吳駒問。
“也許在問道之上的境界還可以吧,但問道之下是絕對不可能活那麽久的。”徐州鼎有些不確定的說。
但說完後,他又沉默了半晌,補充道:“如果他用除了修煉以外的方法,倒是有可能,但我也不清楚那現在到底存不存在。”
吳駒點點頭,所謂修煉以外的方法,無非是什麽長生不老藥之類的。
他摸著下巴思考起來。
“如此說來,關於鬼谷子其人,就有了兩個猜測。”
“一,他的壽命真的很長,真的可以活一百一十歲。”
“二,鬼谷子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份傳承,就像墨家的巨子、陰陽家的東皇太一一樣。”
至於哪個說法比較有可信度一點,吳駒也不知道,畢竟他從頭到尾都沒見過鬼谷子一面,更不知道此人身在何處。
除了鬼谷子本身的問題之外,還有許多別的疑點。
就比如縱橫二子。
這一代的縱橫二子其中之一是蘇縱,蘇縱此人早在三川之戰之前就已經活躍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另一位縱橫二子的身份,卻始終都是個謎團。
還有,三川之戰中就有縱橫家在背後左右局勢,那韓魏那邊的各方和縱橫家有著怎樣的關系?
“合縱攻秦的戰略確實符合韓國和魏國的利益,畢竟他們和秦國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只要能削弱秦國的力量,就能為他們爭取到更多喘息之機,不至於被秦國壓製的喘不過氣來。”
“但據我所知,韓國和魏國朝堂有非常多的投降派,就連韓國的韓王在對待秦國問題上也一貫軟弱,基本一直都在被動挨打,在長平之戰前甚至割讓了上黨,在不久的將來還會搞出一個‘疲秦之計’,白送秦國一條鄭國渠,使得關中成為千裡沃野,為統一七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投降派、求和派的佔比如此之大,要說服他們出兵可不容易,那麽韓魏在三川之戰如此出工出力, 全力以赴,未嘗沒有縱橫家在背後推波助瀾,畢竟縱橫家的人在各國出將入相,如果統一調動,壓製投降派和求和派並不困難。”
“對了,還有兵家!”
“他們是怎麽和陰陽家攪和到一起去的呢,那位兵家的天才,少主孫隱又為何會突然出山趕赴洛陽擔任縱約長呢?”
“還有姬胥,縱橫家雖然勢力龐大,但絕對無法將一國之君納入其麾下,那麽保守估計,姬胥和縱橫家的人便是合作關系,拋開奪取九鼎的計劃不談,合縱同樣符合東周的利益,這很合理。”
宅家的這段時間裡,吳駒不止一次去過酒肆、茶莊、結海樓、青石苑,看到姬胥在這些地方醉生夢死,也不止一次動過心思想試探對方,但最終都放棄了。
他還是害怕打草驚蛇。
再者,他覺得姬胥和那些禮官一樣,對縱橫家的了解並不多,問也問不出什麽。
想到這裡,吳駒歎了口氣。
思緒萬千,不知從何下手。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那道白衣倩影。
“也不知道湘夫人現在在哪,是否安全。”
自河谷之戰回來後,吳駒時常想起她,也時常為對方和自己千絲萬縷的關系而感到疑惑。
不過更讓吳駒感到擔憂的是湘夫人的處境。
她叛出陰陽家,背叛東皇太一,待大司命和山鬼回去複命之後,東皇太一想必也不會善罷甘休。
“唉!”
吳駒喟然長歎一聲,抬頭望去,疏影橫斜之間,多了幾分惆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