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駒回府後,迎面便看見了子楚攜成蛟坐在堂中。
有段時間沒見到子楚了,他眉間隱隱約約有一股疲憊,想來是為政事而煩心。
但身著一身常服的他,氣質卻有了很大的改變,並不像鹹陽宮中揮斥方遒的秦王,而是更像一位普普通通的父親。
“吳駒見過大王、公子。”吳駒拱手一禮。
“成蛟拜見吳師。”成蛟見吳駒前來,連忙起身行禮。
“吳卿。”子楚微微點頭。
……
“大王和公子到了多久了?”吳卿落座。
“剛到沒多久。”子楚笑了笑:“寡人此行前來,主要是帶成蛟正式拜師。”
吳駒一愣,旋即搖頭失笑:“我終歸只是教導公子作詞一道,連記名弟子都算不上,又何須大王親臨呢?”
子楚擺了擺手,正色說道:“既是學藝,自然就要拜師,寡人身為蛟兒之父,一並前來也是理所應當。”
吳駒沉默片刻,覺得子楚說的有道理,也就不再糾結此事:“那好吧。”
這時,魏磬正好從堂前走過,吳駒將其叫來,示意她站在自己身旁。
又是一場拜師禮開始。
不過規模不如當初魏磬的拜師禮,當初這丫頭可是在整個醫家注視下拜的師,排面別提多大了。
不過,成蛟的拜師禮之所以這麽簡單,倒並非是不如魏磬。
秦國公子,太子之位的最有力競爭者之一,怎麽可能在排面上輸。
只是吳駒懶得大操大辦,子楚不願大操大辦罷了。
“蛟兒,為吳卿奉茶。”子楚說道。
“是。”
成蛟應聲上前,為吳駒斟茶,旋即雙手奉上。
吳駒看了看杯中澄澈的茶湯,一飲而盡,旋即沉吟片刻,說道:“我門下規矩很少,唯有尊師重道、固守本心兩條,公子雖然只是我的記名弟子,但我也希望你能牢記於心。”
“成蛟謹記。”成蛟作揖。
吳駒點點頭,繼續說道:“我收徒也甚少,唯有魏磬一人,今後她便是你的師姐。”
“見過師姐。”成蛟向魏磬作揖。
“師弟不必多禮。”魏磬將其扶起。
看著成蛟恭恭敬敬的向吳駒行拜師禮,子楚很欣慰。
關於朝中韓國外戚試圖拉攏吳駒,以使得成蛟在太子之爭中更具有競爭力的意圖,他心知肚明。
別說他,隨便來隻狗都能看明白。
但子楚壓根不在乎。
太子之爭,茲事體大,關乎秦國的興衰存亡。
沒有子楚同意,任何人都別想登上這個位置,任何人都不能逼迫子楚做出決定,這是身為一個王最基本的自信。
再者,子楚從不把成蛟拜師吳駒看得那麽功利。
在他看來,今日帶著成蛟拜訪吳府,純粹是一個父親將兒子送到老師手中,僅此而已。
……
吳駒尋思了一下。
當初魏磬拜師時,他送給魏磬一個特製的藥囊。
按說今日成蛟拜師,他也該有所表示才對。
“去將我新做的那隻毛筆拿來。”吳駒想了想,對魏磬說。
“是。”
魏磬點點頭,轉身告辭離開,去往吳駒的小院。
不多時,魏磬返回堂中,手中多了一個長匣。
吳駒接過長匣,將其打開,一隻精致的毛筆出現在眾人眼前,筆頭雪白,筆杆挺直而泛著竹黃色,上面還刻著“吳駒製”三個小字。
“此乃何物?”
子楚一下子被這奇形怪狀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這便是毛筆,是我用來代替分簽的筆。“吳駒覺得送隻毛筆也算是心意到位了。
再者,魏磬學醫,所以送她藥囊,成蛟學詞,所以送他毛筆。
這很合理。
”毛筆相比起分簽有諸多優點,例如不容易腐爛,更適應絹帛這種較軟的材質,而且更能寫出文字的橫豎撇捺點的優美。”吳駒介紹道。
這杆毛筆相比起第一杆的粗糙工藝,有了更多改良,比如毛的質量更優,比如筆杆經過處理,時間久了更不容易開裂。
只可惜,紙還沒造出來,吳駒那些原材料正曬著呢,估計還得過段時間才能使用。
“這杆乃是中鋒羊毫,比較適合初學者。”吳駒補充道。
一旁的魏磬向吳駒投來幽怨的目光,意思很明顯:您給我毛筆的時候可沒那麽多講究。
吳駒輕咳兩聲,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目光:這不是當時業務不熟練嘛,你等為師下次,下次一定。
二人的眼神交流完畢,成蛟從吳駒手中接過了長匣和毛筆,看樣子甚是喜歡。
然而還沒捂熱,就被子楚一把拿了去。
“吳卿,這東西是怎麽用的?”子楚疑惑的看著手中這杆毛筆。
“筆頭蘸墨書寫便可,和分簽差不多。”吳駒答道。
子楚還是疑惑。
吳駒見狀,乾脆將幾人帶到了書房,二話不說,揮毫又寫下了一副將進酒。
遇事不決將進酒。
一副字寫完,子楚看向這杆筆的眼光登時變了。
“巧思,真乃巧思!吳卿果然如詞中所寫一般,天生我材必有用!”子楚捧著毛筆連連誇讚道。
“咳咳咳,大王過獎。”吳駒輕咳兩聲,臉不紅心不跳的接下了這讚賞。
對不起啦蒙大將軍。
吳駒默默給蒙恬說了聲抱歉。
“阿嚏!”
秦國邊境的一個軍營中,一英武少年突然打了個噴嚏。
“蒙恬,你最近怎麽老打噴嚏?”身旁同僚問道。
“不知道,可能來了邊境有些水土不服吧。”蒙恬皺了皺鼻子。
……
“與分簽較之,相差不啻天淵!雖然初學有些困難,但字體效果卻是分簽遠不能及的,這外觀更是如此,筆杆修長,筆頭過渡圓潤,真乃君子之筆。”子楚將毛筆從上到下誇了個遍,但卻是字字發自真心。
他剛剛也試了幾筆,深刻體會到了毛筆之妙。
一旁的成蛟有些委屈的盯著子楚手中的毛筆,心想這難道吳師不是給我的禮物嗎?
“吳卿,這毛筆可還有存貨?不知寡人可否從你手中討一支?”子楚問道,他終究沒有拉下面子強佔成蛟這杆毛筆。
“額這個,工藝還需改良,而且產能較低,目前存世的就只有三杆,若是大王真心想要,我可以抽空再做一杆。”吳駒解釋道。
何止是產能較低啊,簡直低出地平線了。
“既然如此,便麻煩吳卿了。”子楚說道。
“客氣客氣。”吳駒擺手。
+1
“此筆若能推廣到整個秦國便好了,屆時吳卿必然名利雙收,也可引領書法之改良,造福天下士人。”子楚又感慨道。
“會有那麽一天的。”吳駒點點頭。
+10086
不過別說,吳駒真有增大生產規模,推廣到全天下的想法,畢竟他統一諸子百家的偉大計劃需要巨大的財力支持。
關於買莊子,吳駒已經深刻體會到了自己恐怖的花錢速度。
“大王,公子,走吧,耽誤了這麽久,也該找個地方為公子授課了。”吳駒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看到出子楚是真被這毛筆吸引住了。
正常人也許隻考慮毛筆能把字寫得更好看, 但子楚作為一位君王,考慮到的卻是更深層次的東西,比如毛筆的商業價值,比如它給著書立學、吟詩作賦等等文化領域帶來史無前例的革新。
“真乃巧思。”子楚在心中再次感歎道。
不過吳駒說的有道理,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是帶成蛟來拜師才對。
“那走吧。”
子楚鄭重其事的將毛筆洗淨擦乾,重新放回匣子裡。
眾人一同向門外走去。
“等等!”子楚突然叫停。
“怎麽了?”吳駒好奇。
子楚指了指桌上吳駒寫下的那副將進酒:“吳卿,這副字可以贈予寡人嗎?”
吳駒哭笑不得。
他發現了,哪怕子楚這樣威嚴肅穆的雄主,私下裡也有親民,或者乾脆稱之為接地氣的一面。
不過那副字確實寫的不錯。
由於瘦金體寫的是宋體,秦國寫的是小篆,所以吳駒這段時間來一直在思考二者的結合,每次總會多出些心得,寫出來的字體自然也是一副更比一副強。
當然,吳駒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字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作為小篆向隸書、甚至是楷體演變的標杆。
“大王且拿去吧。”吳駒說。
“那寡人就不客氣了。”
子楚雖然不算是書法的狂熱愛好者,但奈何吳駒的瘦金體小篆寫得太漂亮,哪怕相隔數千年,子楚也能感受到瘦金體的獨特美感,因而對這幅字非常喜愛。
他叫來幾個隨行侍者,將那副將進酒帶走,
隨後,眾人一同向吳府深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