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爾面積之廣冠絕天下諸城,真要靠步行去逛的話,沒有十天半個月是絕對逛不完的,兩人眼下顯然都沒有那麽多時間,於是蘭斯桑克斯只是規劃了一條相對簡單的路線——從古龍神殿出發,穿過城東的古龍廣場沿貝利威爾大街徑直步入下城區,再經過那些蛛網般密布的無名街巷在城南繞行小半圈後回返黃金聖殿。
在王都的城區規劃上,黃金聖殿以北的小半區域為王公大臣及貴族們的聚居地,城南的大片地區則是平民、小商販和手工業者工作和生活的地帶,兩者以外城羅德爾湖延伸出的羅德爾河為界限,俗稱為上下城區。
兩人今日的穿著打扮和路線設計正是奔著下城區去的,作為黃金王都佔比七成的主幹部分,這片匯集了大量居民住宅、商場和工坊的城區才是真正能夠體現羅德爾風土人情的所在,至於寸土寸金奢靡繁華的上城區,本就住在黃金聖殿之內的路西亞自然沒什麽參觀走訪的必要。
越過貝利威爾大街南段的卡文橋,甫一進入城南,路西亞就感受到了一股與上城區截然不同的風貌。建築的外觀雖然依舊堂皇華麗,卻更加注重結構的緊湊和對面積的利用,平民們的衣著較之城北的富人們樸素了許多,不過仍然稱得上體面。
除此之外,街面上的流浪傭兵與冒險者數量成倍增加,他們大多披掛著劣質的皮甲和鐵甲,渾身上下值錢的物件基本只有腰間背後一兩把稱手的兵器,目光則時不時流連於過往的商隊和城中隨處可見的角鬥場上,鷹隼般的眸子裡閃爍著對機會的渴求。
路西亞曾從書本和他人的講述中了解過羅德爾下城區的景象,眼前的情形與他的想象相差不大,卻生動真實了許多。他一邊聽著蘭斯桑克斯的介紹,一邊事無巨細地耐心觀察,通過不斷的印證與思考將腦海中的羅德爾與現實漸漸融合起來。
在他看來,凡事外在的諸般表象都能發掘出背後的深層次原因,就以羅德爾的平民生態舉例,此地普通百姓的生活水準已經足以與法姆.亞茲拉的騎士階級看齊,只要不是混種、亞人等生而為奴的“低等賤民”,所有居住在羅德爾,被稱為“黃金之民”的人類都能得到優越的生活條件和相當的尊重。
哪怕放眼整個黃金王朝,這樣的物質水平也僅局限於羅德爾一地,這種現象背後有羅德爾遠超同時代大型城市數倍的生產力的因素,更多的則是因為外界源源不斷的輸血。
王都居民們幾乎不會從事耕作、畜牧、采礦這些繁重而效率低下的肉體勞動,早在龍樹之戰前,他們的工作種類就已大規模遷移到了工商業和服務業領域,至於原材料和基本生活物資的補給全部依賴外界運輸。
礦材和布匹在這裡被加工為精良的武器和華美的衣衫,刨除王都本身的消耗之後被商隊遠銷至大陸各地,數十年類似的循環中,黃金之民們擁有了全大陸最高的物質水平,整個王朝的國力也藉由羅德爾這個核心樞紐蒸蒸日上。
而那些數量驚人的傭兵與冒險者也並非時局混亂的表現,恰恰相反,正是由於黃金王朝在過去幾十年間始終保持著極強的國力和極高的對外擴張速度,才使得大量追求榮華富貴的流浪武者慕名而來。
時至今日,黃金軍隊仍然維持著三大王朝軍隊中最高的傭兵佔比率,被稱為“傭兵之鄉”的凱丹幾乎成了黃金樹獨家的兵源供給地,在過往的無數次征伐中,弓馬嫻熟的凱丹傭兵已經成為黃金大軍中僅次於羅德爾騎士的中堅力量。
相較之下,卡利亞同樣配備著不少出身傭兵的杜鵑騎士,但他們始終得不到滿月王室真正的信任,也遠遠夠不上成為王朝主力的資格。 除卻傭兵一途,自初王葛孚雷時代起設立的眾多角鬥場亦是這些流浪武士們揚名立萬的一條出路。
貴族們常常會以榮譽決鬥的形式在角鬥場中解決一些難以調和的爭端,當然,絕大多數體面的貴族是不會親自參與這種野蠻互毆的,除非有一方親自下場,指名要求與自己身份對等的貴族親自出戰,否則他們都會指派自己麾下的勇士代表自己參與決鬥。對於一些門下缺乏強者依附的小貴族而言,臨時雇傭這些刀頭舔血經驗老辣的流浪武士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除此之外,這些隸屬於頂級貴族甚至王室成員的角鬥場本就有著自己的一套競技體系,他們無條件地吸納所有不畏流血的鬥士成為參賽者,甚至會為一些買不起武器的冒險者配發質量不凡的製式武備,通過嚴密而公平的積分賽製角逐出真正的強者。
每一局比賽的勝者都能獲得不菲的獎金,連續取勝的勇士則會被邀請參與多座角鬥場之間共同舉辦的聯賽,年度戰績最佳的強者往往會得到大貴族們的青睞,自此飛黃騰達,成為他們重金恩養的親衛甚或一些貴族私軍中的軍官。至於敗者,角鬥場明文規定禁止殺死人族對手,除此之外的傷殘則是參賽者們必須承擔的代價。
自葛孚雷治下那個尚武之風盛行的時代伊始,這種活動在全國各地經久不衰,人們不約而同地將其稱為“戰鬥祭典”。
“什麽?我們也去參賽?”路西亞站在一座名為“瑟蘭特”的大型角鬥場門前,一臉愕然地看著面前玩性正濃的蘭斯桑克斯。
“玩兩把嘛,不礙事,這地方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蘭斯桑克斯不由分說地把他拽了進去。
喂喂喂,聽你這語氣應該是慣犯了吧!路西亞腹誹的同時不由想起了蘭斯姐這十年間多次毆打黃金王朝貴族的光輝事跡,那些傳說中親自下場指名要求其他貴族出戰的少數案例裡,他盲猜這家夥至少佔了一多半!
好在今天兩人都事先做過了易容打扮,角鬥場前台的主管壓根沒認出蘭斯桑克斯的身份,只是照例為兩人登記了鬥士編號,並給他們發放了代表最低階鬥士的黑鐵劍形勳章。
“蘭斯,編號9856,黑鐵級鬥士。”
“路西法,編號9857,黑鐵級鬥士。”
角鬥場前台主管老哈特合上面前厚若字典的登記冊,習慣性地摸了一把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頭也不抬道:“大概半小時後你們可以各自排到一局角鬥,需要配發武器麽?”
“用不著,我們自己帶了。”“蘭斯”隨意道。
聽到這聲音的老哈特突然汗毛一豎,急忙抬起禿頂的小腦袋看去,對方卻早已略過了前台,輕車熟路地領著“路西法”往角鬥場內部行去。
“還好不是......”老哈特隔著厚厚的老花鏡眯著眼看了半天,確認對方不是那位古龍祭司後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氣。
雖說這家角鬥場背靠朝中炙手可熱的杜奧裡斯公爵,平時可以毫無壓力地承辦一些貴族們榮譽決鬥的業務,但這可不代表他樂意天天往外抬那些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黃金英雄啊,三天兩頭看大人物的笑話,他這角鬥場還辦不辦了?
想到這裡他又翻開剛剛合上的登記冊,看到蘭斯這個名字時禁不住眼皮跳了跳,腦海中頓時泛起了諸多不愉快的回憶,好在單獨“蘭斯”兩個字只是個爛大街的名字,他這兩周已經見過不下五次了,倒是這個路西法......
“什麽怪名字?”老哈特皺了皺眉頭,剛從驚恐中擺脫出來的他決定發泄一下,手中鉛筆一勾,臨時調整了路西亞下局的對手。
“呵,攤上老夫心情不好,算你小子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