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下窯挖煤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情!
辛苦倒還在其次,關鍵是煤窯的設施簡陋,窯洞裡環境惡劣,而且時常有塌方、水湧等事故發生。
如果有其他選擇,沒有人願意下窯挖煤。
這一點,甚至到了兩百多年後新社會建立之前,都是如此。
大家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做這個活兒,為的也只是掙些辛苦錢,好養家湖口。
之前,像許家煤窯這樣的大型窯口,能給大家一擔一百二十斤二十文的工錢,已經算是比較豐厚了,一些規模較小的窯口,還沒有這麽高的工價呢。
正是因為開不出高工價,小煤窯才招不到足夠的人手,所以才會使手段,到別處去誆騙、拐賣人口,來做黑工,進一步節省人工。
現在挖煤的手段也極原始,全靠人工,一名挖煤工人,一天能挖兩擔煤,就算效率高了,如此一天能掙三四十文錢,一個月下來,能掙到一吊錢一千文,已經相當好了。
這還是煤炭需求旺季的工價,在夏天煤炭需求澹季,挖煤工人連這樣的工錢都拿不到。
現在薛蟠一下子把工錢從一擔二十文,漲到一擔三十文,漲幅高達五成,一名挖煤工人好好乾一個月,能拿到一兩多銀子,如果一家有兩個人來做挖煤工人,一個月的工錢能有兩,一年就是近三十兩銀子。
雖然還不夠榮國府賈母房中的丫鬟們一季新衣服的用度,但卻足夠普通百姓,生活一年了。
薛蟠前面說什麽煤礦收不收為國有,對挖煤工人而言,離得太遠,都是虛的。
遠沒有談工錢來得實在。
況且,薛蟠還拿出來了“現銀結算”這個大殺器,不怕挖煤工人代表不信他的話。
工人代表中有領頭的,站出來說道,“大人如果能夠說到做到,那麽小人敢擔保,明日恢復生產,絕無問題!”
薛蟠說道,“本官說的是真是假,等明天銀子送到各窯口,大家見了之後,就知道了!
“另外,本官還有一言:工錢本官絕不會短了大家的,但也請大家盡力做工,煤炭產量越高越好!人手不夠,各窯口可以自行招募,本官隻憑煤給錢。
“現在距離春節,還有兩個多月,大家能不能過個富足新年,就看你們自己了!”
工人代表轟然應喏,一個個摩拳擦掌,乾勁兒十足。
對薛蟠這個上官的觀感,也大為改變——雖然看著年紀不大,但是說話確實實在,句句都說到了大家的心坎兒裡。
大家辛辛苦苦,下窯挖煤,不就是為多賺幾個工錢,讓家人能過好生活嘛!
薛蟠給工人代表們開會,沒有避人,圍在堆場的被騙黑工們,也都在聽著。
他們聽說,正式的挖煤工人,挖一擔煤,竟然能有二十文現在是三十文了的工錢,一個個義憤填膺。
他們被騙被拐到這裡,被逼著下窯挖煤,連一日三餐、日常溫飽,都無法保證,每天累個半死,不過是為了一個“活”字而已。
這些被騙黑工,多是逃荒災民,出來也是為了找口飯吃,聽到薛蟠開出這麽高的工錢,不禁也議論紛紛。
終於有一個膽子大的,站出來問道,“大人,我們去挖煤,也能拿到這樣的工錢麽?”
薛蟠之所以選在堆場這個公開場所召開“西山煤礦第一屆代表大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這些被騙黑工。
他雖然保證過,要安安全全地送他們回原籍,與家人團聚,但是考慮到他們多是災民,現在回到老家,也沒有活路,正好西山煤礦也要擴大生產,亟需人手,這些被騙黑工,
也算是熟練工種了,現在就放走,實在可惜。現在聽到他們被豐厚的工錢吸引,薛蟠的目的達成了大半,當即朗聲回道,“當然!本官說了,不論是誰,只要交上煤來,就由錢拿,一擔煤三十文,一視同仁、童叟無欺!
“爾等想要留下來做工,等會兒去向文書報名,明日聽從統一安排。”
被騙黑工們也紛紛應喏。
把這個事情安排好,薛蟠的心,才算安定下來,等明日各窯口恢復生產,京中煤炭用度無缺,他這個煤務提舉司提舉,也就算是坐穩了。
得到薛蟠令旨的煤礦工人代表們,連夜返回各自窯口,各自動員,準備天亮恢復生產。
被騙黑工們,也在被薛蟠臨時任命的文書統計姓名籍貫的同時,自己決定是離開,還是留下來,信息匯集起來,沒有麻煩薛蟠,而是交到梁鵬手裡。
梁鵬作為一窮二白的煤務提舉司的第二位職工,當然要發揮應有的作用,替薛蟠這個正印主官分憂。
薛蟠要給煤礦工人們現錢結算,一窮二白的煤務提舉司當然沒有這個錢,不過錢卻不會缺。
京城自蜂窩煤流行開之後,煤炭用度大增,遠超各煤鋪預計,他們之前囤積的煤炭,支撐不了幾天,需要每天到西山進煤支應。
前面兩天,因為煤務提舉司聯合順天府、五城兵馬司、九門提督衙門一起行動,整肅西山煤礦,各煤窯停工了兩天,京城的煤炭也隨之斷供了兩天。
各煤鋪眼看著煤炭儲量不足,不由地有些憂心忡忡;那些靠著從西山運煤進城的運費生活的夥夫,斷了兩天生計,也人心惶惶起來。
好在到了第三天,崇文門稅關衙門設在九門的稅關衙口,通知下去,即日起恢復西山煤炭供應。
於是,停歇了兩天的運輸大隊,浩浩蕩蕩地,從阜成門、廣安門出城,往西山來。
城內各家煤鋪的管事都跟車前來,隨身按照傳喚人的吩咐,都帶著現銀。
來到西山,卻都被攔在山道之外,只能在山道外新辟的堆場進行原煤交易,一擔原煤一百二十斤依然是老價格五十文,現款現結。
其實這些親自來到西山的煤鋪管事,除了買進原煤,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探查一下,西山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
薛蟠對西山煤礦采取全面接管行動以來,對西山進行了全面封鎖,哪怕有一些漏網之魚,在這個時候,也不敢往京城跑,而是會逃往他處。
所以,兩天來,京城內對西山內發生的事情,全都一無所知。
順天府的齊推官,和府尹鄧浩然,倒是來往了京城一趟,但他們都是嚴謹的性子,當然不會輕易向外人透露西山內情。
現在,到了西山腳下,卻不得其門而入,煤鋪管事也都無可奈何,只能看著近在遲尺的西山,望洋興歎。
有了這些煤鋪管事帶來的現銀,山內各窯口,要給挖煤工人現場結算工錢,資金就有著落了。
雖然薛蟠給挖煤工人大幅度漲工錢,但是與原煤售價之間,仍然有不小的利潤空間。
這些利潤原本都是煤礦窯主的,現在自然被煤務提舉司收入囊中。
且說,就在京城內外城各煤鋪管事接到消息,今日西山原煤恢復買賣的時候,四九城的核心地帶,偌大國朝的權利中心,也在進行著一場波瀾暗湧的會議。
劉漢帝國,除了每個月的朔日大朝會,皇帝還會每五日,在乾清宮舉行只有三品以上重臣能夠參加的朝會,名為“常朝”。
除了朔日大朝會和常朝,皇帝每天還會在自己的寢宮,與內閣舉行會談,名為“小朝會”。
今天正是常朝的日子。
有資格參加常朝的重臣,相比起朔日大朝會,要少很多。
文官方面,只有六部尚書、侍郎,督察院都禦史、左右副都禦史,大理寺卿,再加上一個順天府尹,能夠出席。
武將方面,則只有五軍都督府的左右大都督,共十名大將,才有資格參加。
宗室方面, 更是只有宗人府的宗人令,以及左右宗正等區區三人,有資格列席。
在朔日大朝會能夠站到太極殿裡的九卿,多半都無緣常朝,更沒有那些監察禦史、六科給事中、行人司行人的位置。
這三四十人,才是偌大一個帝國,真正的權力中心。
往日的常朝,會當庭討論國家大事,不過入冬之後,每次的常朝,文武大臣們爭論的焦點,都在“錢”這個字上。
隨著各地秋糧賦稅,陸續運抵京城,各個衙門,自然都想盡快把各部的預算落袋為安,因為賦稅雖然不少,但是需要花錢的地方更多,算到最後,總會有虧空,要是下手慢了,虧空落到自己身上,那後面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這些時日,朝中大臣中,事務最為繁忙,已經到了焦頭爛額境地的,非戶部尚書莫屬。
怎麽把有限的賦稅,盡可能地分配下去,是每一年,戶部尚書都要面臨的大考。
今日的朝臣,文武大臣們又足足噴出一籮筐的吐沫,才把戶部國庫裡剛剛入庫的賦稅,瓜分乾淨。
雖然對最終的結果,每個人都不太滿意,但這已經是相互妥協之下,彼此都能接受的結果了。
永昭帝在常朝上,雖然大部分時間,都穩坐在禦椅上,聽下面的文武大臣對噴,親自開口的機會不多,但是聽大臣們爭吵了這麽久,也鬧得腦袋嗡嗡作響。
見總是討論出了一個結果,永昭帝抬手揉了一下太陽穴,開口說道,“諸卿還有其他事情嗎?”
順天府尹鄧浩然出言奏道,“微臣有本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