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瀝的小雨終於在眾人抵達克羅伊登時從陰暗的天空中落下,仿佛悲傷得以釋放的一種解脫,又或者這不過是漫長傷痛下的一次不值一提的宣泄。
然後,世界會在晴朗的冷風中麻木的俯瞰芸芸眾生。
太陽照常升起,生活照舊。
汽車旅館的外面,一個留著亂蓬蓬白發的老頭兒坐在屋簷下的躺椅內喝著啤酒,他看著老皮卡停下,又看著三男兩女從車上下來,他聽著這幾個人彼此指責、調侃、謾罵,最後在那個穿著灰色大衣的男人鼻子差點兒被帶著古怪面具的女人打歪時草草收場。
老頭兒笑了,露出一嘴爛牙,更擠出一句,“傻X!”
但在五個人接近時,老頭兒將還有一半兒啤酒的瓶子扔進了雨中,然後鑽進了自己的屋子。他知道這些人太古怪了,不單單是那兩個女人有些不知廉恥的衣著,他看出了那被揍男人眼中的瘋狂和憤世嫉俗,還有那個頭髮擋住了左眼的年輕人,他那灰暗冰冷的眸子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我要去打一個電話。”扎坦娜在接近屋簷時說道。
喬瓦尼在昨天就已經蘇醒,他留在了倫敦,準備暫時隱藏身形,並幫助map暗中遊說那些魔法家族的怪胎們。
那些家族十分古老,偏執而又殘忍,他們彼此間鬥了無數個世紀,就像是那些走夜路的幫派。
讓他們團結一致?
陳宇覺得難度堪比登天。
魔法界的事兒遠比“正義聯盟”那邊兒難弄的多,因為所有人更喜歡的是混亂之治。
“給你那哥譚的有錢小男友?”康斯坦丁走向那個縮在入住窗口裡面的老頭兒。
“我不喜歡你的語氣,約翰!”扎坦娜皺起眉頭,“布魯斯不是那種紙醉金迷的……”
“去和那些總是在泳池裡和他一起玩皮球的名模們說去吧!”康斯坦丁嘿嘿笑著,他知道扎坦娜所有的解釋都是徒勞,因為她不能說出布魯斯隱藏的真實本性和那個隱藏的身份,“還是說他精神分裂了?親愛的,你知道我只是擔心你!”
“去你的吧,約翰!”扎坦娜搖著頭不再言語,她同樣也知道沉默是對抗康斯坦丁的唯一可能有效的辦法。
“我們開幾個房間?”康斯坦丁哼著歌問道,他心情非常好,因為北安普敦的這次行程幾乎只有他是最大贏家,因為他訛了不少東西,“我覺得兩間就夠了,查斯一間,咱們四個一間!”
“去死吧,約翰!”扎坦娜忍不住還是開了口。
“我沒啥意見。”查斯聳聳肩,十分認真的說道,“只有我是普通人,這樣最好。”
“你就不怕我晚上一刀割了你的脖子?”麥澤金冷冰冰地說道,“還有你下面的寶貝!”
“我更希望能單獨呆在一個房間裡,我需要冥想和思考。”陳宇平靜地環視四周,灰蒙蒙的霧氣中,他看到了一個穿著破夾克的黑發少女,她似乎也準備在這裡落腳。
“我們剛剛取得了一場勝利,陳!你也該學會找點兒樂子!”康斯坦丁掏出錢塞進了玻璃下的窗口,“三個房間。一間我和查斯,一間給兩位凶狠的女士,另外的給我們尊貴的小王子殿下!讓他能在夢裡和小貓咪去玩線團!”
“我幾乎從不做夢,約翰。”陳宇淡淡地說道,“而且夢幾十年前就不見了。”
老頭兒聽著五個人古怪的談話緊鎖眉頭,他匆忙的收了錢、給了鑰匙,像是躲避瘟疫般的縮回了屋子內的黑暗角落。
“我們也不是樂子,約翰!”扎坦娜生氣的抱起肩膀。
“當然,當然!我不過說的是弄個電話號碼,有時候錢真他媽的是個好東西!”康斯坦丁笑呵呵地將鑰匙分別丟給扎坦娜和陳宇,然後吹著口哨走了起來。
陳宇跟在麥澤金的身後,在那個黑發少女和他擦身而過時,他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名少女此時也恰好扭頭看著他。
只是匆匆一瞥,陳宇便注意到了少女白皙面容的清麗脫俗,她宛若一個精靈,只是極重的眼影和深紫色的嘴唇又透露著叛逆與冷漠。少女左臉紋著一隻淡淡的蝴蝶,沾染著雨露的濕發稍稍遮擋住了一部分蝴蝶的翅膀。
少女背著一個破舊的登山包,脖頸間似乎佩戴著一枚深藍色的吊墜,她眨了眨眼睛,扭回了頭。
“陳?”查斯的聲音令陳宇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站在了原地。
“那個女孩兒怎麽了?”查斯警惕的問道。
陳宇看著女孩兒在窗口處彎下腰,長發擋住了臉龐。
“沒什麽。”陳宇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旅館內的房間還算整潔,在進門的一瞬間,陳宇便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疲憊。即便他現在似乎早已脫離了人類的范疇,但並不徹底,這種似是而非的狀態令陳宇也十分困惑。
就像是距離答案只有一步,可當你伸出手時,它卻又遠在天邊。
陳宇洗了個澡,喝了些水,然後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直至夜深人靜,陳宇睜開了眼睛,他坐了起來,在黑暗中看著老式黑白電視機屏幕上反射的月光。
雨應該停了。
陳宇轉頭看向沒有完全拉上窗簾的窗戶,然後聽到了“哢嗒”一聲輕響,像是某人在使用打火機。
約翰?
陳宇翻身下了床,魔法幫他迅速換好了衣服,他開門而出。
“打攪到你了?”一個女子略顯沙啞的聲音出現。
陳宇好奇的轉頭看向左邊,那名傍晚見到的女子正蹲在旁邊的屋簷下抽著煙。
“不,我已經醒了。”陳宇想了想,鬼使神差的走了出來。
少女伸手遞過煙盒,陳宇卻搖了搖頭,“或許我的一個朋友會喜歡這玩意兒,但我不是。”
“那個穿灰大衣的帥哥?”少女將煙盒塞回上衣口袋,然後笑了,“他在之前還邀請我去他那屋,他喝多了。”
陳宇轉頭看了看右邊,在隔壁扎坦娜和麥澤金的房間旁邊,康斯坦丁似乎還沒有睡,燈光亮著。
“他很有魅力,如果他沒有摟著兩個穿著警服的女孩兒的話,或許我會跟他走。”少女抬頭看著夜空說道,“他就像是一個謎,沒人想知道答案。”
“你是誰?”陳宇自己有些驚訝為何要發問,他們素不相識。
“你知道我不會告訴你我的真名。”女孩兒站起身來轉向陳宇,她在月光下更加迷人,眼中閃爍著星光,“你也不會告訴我你的名字,對嗎?”
陳宇想了想說道,“是的,沒有這個必要。”
女孩兒笑了,她的纖手捋過發絲,“拉尼婭,如果你還能記住這個名字的話,我們或許還會再次相見,陳。”
陳宇皺起眉頭。
“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拉尼婭將煙頭彈進了月光下的一彎水坑裡,然後打開門走進了屋子。
魔法?巫術?還是某種神秘的力量?
陳宇很快便知道,那不可能,《魔法之書》會發出警報,“死魂”也會蠢蠢欲動。
什麽都不是。
但……那是什麽?為什麽我會有種衝動,想要跟著她走進那間屋子?
不可思議的女人。
這和欲望無關,只是……像某種奇怪的彼此吸引。
陳宇聳了聳肩,也轉身走進房間。令他感到更加驚奇的是,麥澤金正在床上坐著。
沒有開燈的屋子內,麥澤金臉上的半張銀色面具閃爍著微光。
“我給你帶了吃的。”麥澤金將食物袋子扔給陳宇,然後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陳宇卻搖了搖頭, 他走過去,站在床邊說道,“應該和我們一樣,只是個過客。謝謝你,我的確有些餓了。扎坦娜呢,她睡下了?還是她去了約翰那邊……”
麥澤金忽然撲了過來,十分靈巧的將陳宇摔在了床上,她跨在了陳宇的身上,冷冽的目光低頭注視著陳宇。
陳宇這才發現麥澤金將束好的辮子打開了,柔發飄擺著,她就像是從美索不達米亞古老的歷史中走出來的女神。
除了面具下象征著死亡的半張腐爛臉龐。
“為什麽?”陳宇平靜的問道。
回答他的是輕輕的一吻。
陳宇想到了在“思維空間”崩塌前,麥澤金怪異的神情。
忽然間,陳宇想到了他和路西法之間相似的本質。
而麥澤金深愛著路西法。
“麥澤金,你……”
冰冷的手指落在了陳宇的嘴唇上。
“繼續一個又一個愚蠢的問題,還是讓我離開?”麥澤金看著陳宇。
“我不是他。”陳宇輕歎一聲。
“我不在乎。”麥澤金說道,“只有這一晚,好嗎?”
陳宇注視著麥澤金那不一樣的雙眸,“摘下面具吧,麥澤金。”
麥澤金猶豫了。
“我不在乎,因為那是才是你的全部。”陳宇說道。
透進窗欞的月光灑在麥澤金的另一半恐怖面容上。
“只是今晚?”陳宇伸手觸碰麥澤金的那半張腐爛的臉,柔聲問道。
麥澤金腐爛的眼眶內掉落了一滴淚,然後點了點頭,“只是今晚,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