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參加壽席的居民們從頭到尾也沒有像是平常那樣對別人拳腳相向。
或許是日常中就把一切的過激情緒與矛盾發泄了出來,哪怕是最不合群的人也不過是獨自坐在邊緣默默地吃肉喝酒。
點起篝火,墳某被人群裹挾著,跳了一支動作張揚又複雜,不依靠處理器回放就跳不出第二次的多人舞。
當老壽星開始犯困,棍王宣布首席結束之後,兩千多人陸陸續續地離去,只剩下一地杯盤狼藉。
“感覺怎麽樣?”
將要燃盡的篝火前,棍王和墳某各坐在一把木凳上,只是坐在那裡,木桌上,盆,壺,杯中的油脂與酒水就自行地分離了出來,重新排列整齊,到處亂扔的骨頭自行化作了白色的塵土。
“很有活力。”
墳某手裡捧著一杯果酒,往嘴裡倒去。
“而你這王,更像是一家之主。”
“就是一家之主了。”
棍王也抬起手裡的酒壺,給自己灌了一口。
“我叫你來參加,你感覺莫名其妙吧?”
“是,我不知道你想為我做些什麽。”
“嘿。”
棍王滿意的笑了一聲。
“實際上我想說,你做的不錯。”
“他們會記住你的。”
“……是嗎。”
墳某看向棍王。
“你這打扮奇怪,打架厲害,參加了聚會的外來者,很快在他們中間就會傳開吧。”
“到底我也是他們的一家之主,不能放著他們不管就跑出去幫外人的。”
“但是既然他們已經開始認識你,回頭你遇到麻煩的時候,可能我都不需要多說,他們就會讓我去幫你呢。”
棍王也看向墳某。
“所以到時候需要我幫忙,你可要及時通知我了。”
“……哈。”
墳某笑出了聲。
拐彎抹角,繞了一圈,結果還是在自己的事上。
說到底,本來就只是講和,怎麽就變成了彎彎繞繞的幫忙了。
懶得思考還費那麽多心思。
“服了你了。”
墳某伸出酒杯碰了一下棍王的酒壺,跟著一飲而盡。
而雖然棍王城沒有這個文化,三級的棍王也立刻明白了墳某的意思。
“誒!你用這麽點酒跟我碰?要點臉!”
“誰讓你就壺喝的。”
“……嘖。”
棍王再次抬頭灌酒的時候,墳某已經放下了杯子。
“那,雖然只有一天,承蒙你的招待了。”
“你這就要走了?”
跟著,棍王才放下了空蕩蕩的酒壺,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看著墳某。
“好哇,原來你就只是來談公事的。”
“你在說什麽呢,不然呢。”
“我倒是也知道啦。”
棍王彎下腰,用手撐著臉。
“但是我難得能遇到一個聊起天來能……呃……”
“安心?”
“對對對,安心,的人誒。”
“反正現在已經談和了,你去找畫王聊……或者吵嘴也可以得到同樣的體驗。”
“神經病啊,誰想跟那種文縐縐的人說話。”
棍王咂著嘴別過了頭。
“只是一個建議而已,不論如何,我也得去下一個王城了,雖然時間不是很緊,但是任務總是重的。”
“唉,是,你說得對。”
“……快三十的人了還耍小脾氣呢?”
“二十八!”
“好,
二十八的娃兒,我下一站是銃王那裡,你有什麽建議嗎?” “你想要我說什麽?我又不認識他的。”
說著,棍王扶著膝蓋站了起來。
“好了,我爹也差不多該回過神了,我回去看看,你要走就自己走吧。”
“嗯……我明白了。”
墳某點了點頭,身影立刻開始扭曲。
“——”
跟著,它的身影消失了。
“……”
棍王皺起眉頭,又很快的松了開。
於是,她的身影也逐漸從原地消失,隨著最後一絲篝火的熄滅,隻留下了一個被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宴會場地。
……
“么兒,你對象呢?”
“你想孫孫想瘋啦,我哪來的對象?”
“?那白天那個是誰?”
“我找來揍你的人。”
“……不孝女!”
“幹什麽幹什麽!大晚上的你別吵到鄰居!”
——
“——”
距離棍王城九萬七千公裡的西南方。
這裡擁有著在這片廣闊的荒野上難得一見的凸起。
並非是如同弓王城那樣單薄的高塔,而是如同一座山體般沉穩的堆積。
堆積,而非建築。
一眼看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鋼鐵管道。
它們擁有著同樣的粗細,蜿蜒曲折的或盤繞,或佇立地糾纏在一起,形成了山體的基礎。
佔比達到九成以上的基礎。
而除去這些管道,這裡就只剩下了稀稀疏疏,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四的矮小人類和他們的所有物。
數量稀少——佔地面積達到七百萬平方米的整個山體也只有三十二萬數量的他們在排列密集的管道上遊走,在排列疏松的管道空隙中築巢。
看似艱難的生活環境,他們卻顯得遊刃有余。
夾雜在管道縫隙中的土壤與綠植,偶爾發出叫聲的小型牲畜,他們手中的木材與工具。
看似只有鋼鐵的此地,卻又似乎什麽生存物資都擁有。
無疑,這些便是這裡的所有者的作為。
然而即使如此,它又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人類能否生存般的製造出了如此的環境。
它似乎只在乎這些管道。
“——”
而此時,它所在意的管道卻發生了一些扭曲。
隨著空間的扭曲,墳某的身影再次出現。
周圍的微弱的生氣立刻被接收器發送給了處理器。
“嗯……這裡應該就是銃……”
“——”
同時,一枚鉛彈也沒入了墳某的處理器中。
令它意識一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然而還沒等它的腦袋碰到【地面】,它的身體又如同被什麽東西猛地提起一般立了起來,甚至懸浮在了半空中。
跟著,向著管道山體的頂端飄去。
而毫不避諱,或衣不蔽體或衣冠楚楚的人們或好奇或驚慌地看著這個被帶走的人形,直到逐漸淡出視線後才回過頭開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山體並不高,不到弓王城的五分之一。
墳某的身體如同遊街一般,緩慢地飄著,飄著,直到三個小時後才到達了目的地。
山體的頂點,一個直達底部的黑暗坑洞。
墳某此時就在那正上方,而隨著一顆鉛彈從它額頭的孔洞中滑出,它的身體亦失去了支撐,徑直落了下去。
“——”
比起上山,如此下山就要快得多。
沒有什麽力場,也沒有什麽存在影響,墳某在一通自由落體後就重重地摔到了一堆鋼鐵管道上,令它們彎曲了起來。
“嘖。”
而一聲蒼老的咂嘴聲在黑暗中回蕩了起來。
“這東西怎麽這麽重?不是肉體嗎?”
隨著黑暗中亮起一抹油燈的火光,一個穿著分別包裹著上半身,下半身和全身的三層灰色長袍,看上去年事已高的男性皺著發白的眉毛站在墳某身旁,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
“還戴著面具,遮遮掩掩的看了真是煩躁。”
而在一米五四的他彎下腰,向墳某的面具伸出手的時候。
“首先,我是鐵坨子。”
墳某突兀地開口了。
“你沒死?!”
老頭立刻抽回了手,熄滅了另一隻手裡的油燈,猛地推了幾步藏到了黑暗之中。
“……呃……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你剛才的一發子彈確實把我的思維打停了剛剛才恢復……”
扶著管道站起身,墳某立刻感覺到自己被什麽東西指住了。
觀測上,是一把工藝古老的槍械。
或者說,銃。
“……”
黑暗中並沒有回應墳某的聲音,但是也沒有立刻開槍。
墳某知道,對方在等自己接下來的說話。
雖然藏在了黑暗裡,三上的存在等級卻像是要晃瞎墳某一般地釋放著。
由此看來,對方就是銃王了。
沒想到比棍王還要容易見上面……
然而雖然處處透露著馬虎,但是對方這如同驚弓之鳥的姿態卻不像是棍王那麽好說話。
媽的,什麽斤斤計較,咱家老大的情報到底準不準啊?
“……是這樣,我是畫王派來求和的畫王使……我想跟您談談關於和談的事項。”
“……”
墳某感覺到,那把指著自己腦袋的銃槍慢慢放了下去。
好……有戲……
“……十秒。”
“咦?”
“我隻給你十秒的時間說明,給我用嘴說,我聽不清或者時間一到你就給我滾。”
蒼老的聲音裡充斥著一股煩躁。
“等等為什麽我哪裡得罪你了嗎?”
“九。”
“臥槽真的啊別別別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八。”
“只要口頭協議就可以了不需要什麽文件也就是沒有什麽……”
“七。”
“強製性,我們就默認互不侵犯如果您有需求我也可以來幫你。”
“六。”
“而且十年後新王現世到時候他會無差別的對所有存在進行……”
“五。”
“屠殺,我們可以先把這個不安定因素排除或者……”
“四。”
“我們乾脆在那之前就宰了它, 怎麽樣?”
“三。”
墳某並沒有感覺到對方的同意。
墳某感覺到的只有對方再次抬起的銃槍。
媽的沒說到點子上……這下拐了這下拐了,怎麽辦怎麽辦……
“二……”
他媽的不講道理了老子乾脆把這老逼登崩了報一槍之仇吧。
這麽想著,墳某立刻把手伸進了外套裡。
“一。”
“——”
而就在墳某變形出了一把自動手槍剛剛將其抽出的時候,銃王率先扣下了扳機。
“——————”
隨著什麽金屬的反覆彈射聲,火光在一瞬間照亮了黑暗,隨墳某的身影如同被寸寸削去般瞬間就消失在了這個管道構成的洞窟中。
而那之後,黑暗中的銃王才一愣。
剛才的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什麽。
這個白色玩意手裡……好像有什麽東西。
看形狀……莫非是一柄銃?
但是它的形狀又明明是那麽的規整,那麽的美麗。
他又低頭看向了自己手裡相較而言顯得簡陋不堪的銃槍。
“……”
憑什麽?
那是什麽?
不行,要從那家夥嘴裡問出……
銃王又看向了面前空空如也的黑暗。
數秒後,他更發現自己沒能把那個白色的玩意如同外面的人類一般重新製作出來。
“…………………………”
一股濃濃的,永遠失去了什麽重要機會的遺憾充斥了他的思緒。
“——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