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如意樓出來,青袍公子歎道,“沒想到這小小酒樓掌櫃看問題竟如此透徹,實屬難得啊。”
那隨從冷笑一聲,“大人,這話要是落在李東陽那些酸腐文臣耳中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啊。”
青袍公子也哈哈大笑,“這話倒是不錯。走吧,我們去臨山衛。”
·········
直到傍晚時分,小九和唐寅才從南郊村回來。剛一進門,小九便來到後院找到張佑,一臉興奮,神秘兮兮道,“張大哥,張大哥,你猜今天我跟唐大哥瞧著什麽了?”
張佑瞧他滿臉興奮,打趣道,“你這是見到那個小姑娘洗澡了?”
小九小臉一紅,“張大哥,你說什麽呢!”
張佑見小九一臉窘迫,不由哈哈大笑。這剛笑沒幾聲,只聽“哎喲”一聲慘叫,張佑被一腳踹了個趔趄。
在這如意樓中敢踹張佑的,自然只有唐芸一人而已。果不其然,一聲暴怒從一旁傳來,“小九,你以後離這登徒子遠一點!”說完,轉身就走。
張佑揉著自己的腳,剛準備回懟,結果一轉背,卻不見了唐芸的身影,“小九,她人呢!”
小九捂著嘴笑道,“已經走了。”
張佑無語,“她什麽時候來的啊?怎麽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剛跟你說話那會,掌櫃的就已經來了~”
“嘿,那你怎麽不提醒我,你這小子!”
“·····”小九一臉無語,喃喃道,“這··我也不知道啊。”
張佑無奈,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對了你剛剛要說什麽來著。”被這突然一踹,張佑腦子突然有點失憶。
“哦哦哦,我和唐大哥今天去南郊村,回來的時候在村的南邊發現一個牛場。”小九興奮道,“張大哥,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多牛的。”
張佑一臉懵逼,“牛··牛場?這江南之地哪來的什麽牛場啊。”
這時唐寅也走了進來,“小九說的沒錯,的確是一個牛場。”
張佑記得這正宗的奶牛應該是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才引入中國的,那這南郊村南邊的牛場又是怎麽回事。“這倒是奇怪了。”張佑納悶道,“你們有瞧見是什麽牛嗎?”
“黃牛。”小九開口道。
”黃牛?”張佑嘀咕道,“這還真是挺有趣的,你們可知這牛場是誰的?”
小九和唐寅皆是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張佑心裡思忖著,既然有有這麽多牛嘛,嘿嘿,一個新的商機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小九,明天帶我去這牛場看看。”
小九不解,“去牛場做甚?”
“去牛場喂雞~”
“啊?”
張佑回宅後,便喚來賈寧。
“張掌櫃,聽說您找我?”
張佑道,“來來來,到我屋裡坐坐。”
兩人進屋後,張佑給賈寧倒了杯茶,“我今天聽小九說在你們南郊村南邊有個牛場你知道嗎?”
賈寧點頭,“我知道,這牛場已經有好些年了。”
“哦?”張佑好奇道,“莫非這牛場是你們村的?”
賈寧搖了搖頭,“這牛場是····”
見賈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張佑疑惑道,“怎麽了?”
賈寧看了眼張佑,像是鼓起來很大的決心一樣,開口道,“掌櫃的,這牛場好像是··是天然居胡常的。”
“什麽!”張佑驚呼道,“胡···胡常的?他沒事開牛場做甚?”
賈寧輕聲道:“我這也是聽說的,
張掌櫃有所不知,本來這胡家好大的家業,那是吃穿不盡,奈何這人啊,便是有錢了還想更有錢!幾年前這胡掌櫃又看上了互市的買賣,花了大價錢打通了關節,到邊境去互市,沒想到第一次去互市就被人坑了,那些個韃靼人欺負人,以次充好,強買強賣,這胡掌櫃本來不想做這買賣,奈何朝廷在邊關上吃了敗仗,生怕那些韃靼人鬧了起來,不但不敢給他撐腰,倒是逼著他做成了這筆買賣!胡掌櫃大包的茶葉好米拿出去,隻換回來幾百頭劣牛,奈何咱大明朝的耕牛本就不許隨意宰殺,便是死了,也要上報朝廷剝了皮去做皮甲,這胡掌櫃買了牛,卻又不能賣,回來之後先是在京城養了一段時間,之後不知何故便遷到了這紹興府,在我們村那邊租了塊地養了起來。” 張佑知道,這明朝和蒙古的關系一直就不怎地,蒙古想開互市,可皇帝在邊關上吃了虧,覺得丟了面子,蒙古那邊恃強凌弱,以次充好,強買強賣,大明朝這邊多的是貪官汙吏中飽私囊,因此這互市是開開關關,邊關是和和打打,一直到後來的隆慶時代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不過從總體上來說,這胡掌櫃參與互市的想法還是很超前的,只可惜太超前了!
但又轉念一想,幾百頭牛從京城遷到紹興,這場面也太壯觀了吧。
···········
江南的春天是個多雨的季節。
雨絲細密綿長,像情人的手,柔柔地遊走在情郎的身上,纏綿悱惻。
天色陰沉,灰蒙蒙的霧色籠罩在郊外田野的上空,令人心底有一種陌生的惶然壓抑。
一輛馬車正緩緩行駛著,約莫一個時辰後。
小九喊道:“張大哥,我們到了。”
張佑第一個跳下馬車,只見面前是很大一座青山,樹林茂密,牧草卻不很多,遠處半山坡上,三五群牛或坐或臥,悠閑吃草。山腳下,一座土坯房子。
倒是好一派田園風光啊!
張佑和小九剛走沒幾步,突然聽得土坯房後傳來一陣吵鬧之聲,兩人循著那聲音往後院走去。
繞過房子,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這房子背後是個偌大的場院,此時一群人正圍在一處看著什麽熱鬧,誰也沒注意張佑二人的到來。
張佑擠進人群,只見在人群正中,停著一輛馬車,那馬車的廂上刻著偌大一個“胡”字,而奇怪的是,正對著馬車的地上跪著一人,那人頭頂光禿禿地,一身僧袍。
只見那和尚滿臉淌汗,旁邊拴著一頭犍牛。
我這最近是怎麽了?前幾日遇到個道士,今天遇到個和尚?張佑這一愣神的工夫,便聽到那和尚放聲大哭道:“求胡掌櫃大發慈悲,成全了貧僧吧!”
我去!這是個啥情況?難不成這和尚是偷牛賊嗎?
張佑左右看看,只見左右人等也是神色怪異。
“要我說!”人群中擠出個老漢來, 雙手合十不斷作揖,嘴裡道:“眼見這和尚也是一片孝心,你們天然居家大業大,也不差這一頭牛,乾脆給了他算了,也算做一件好事!”
“是啊是啊!”
周圍的眾人眼看有人挑頭,也都跟著附和。
張佑聽的簡直是一頭霧水,和尚便和尚,偷牛便偷牛,怎麽又和孝心扯上了關系?
那和尚聽了,更是摟著那頭牛放聲大哭。
張佑一扯旁邊的看客,低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看客也是歎了口氣,道:“要說這和尚也怪可憐的!他那死了的爹是個做了孽的,這輩子轉生做了這頭牛,又托夢給這和尚,讓他來贖買回去供養,可憐這和尚穿的是百家衣,吃的是百家飯,張嘴先說自己是貧僧了,哪來的錢贖買他這牛爹?沒奈何,隻好在這胡掌櫃面前哀哭!”
“胡··胡掌櫃?胡常?”張佑驚訝道,“你··你是說那馬車內是胡常?”
那看客點了點頭。
張佑心裡一陣嘀咕,看來這還真是與胡常杠上了啊。不過轉念一想,不由一陣愕然,差點沒笑出聲來,心說這和尚倒也是個人才,連這種鬼話也說得出口!
正要再問,忽見那馬車邊上正站著一人,仔細一瞧,不正是天然居管事胡平嗎?只見胡平神色恭謹,朝馬車內說了幾句。
片刻,一人掀開馬車簾子走了出來,張佑一瞧,果真是胡常,胡常跳下馬車,開口道,“這牛乃是我從邊關上買了回來的,而且都養了好些年頭了,如何你空口白牙說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