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公子略做思索一番,試探道,“東南沿海倭寇之所以難以剿除,一來是因為我大明朝承平日久,衛所兵不堪重用,那些倭寇卻是亡命之徒,人數雖少,卻著實厲害。”
張佑輕輕一笑,“我也曾聽聞這些倭寇,身材雖然短小,卻身背五尺以上大刀,他們倭寇叫做太刀,可是厲害非常,一刀砍出,往往一刀兩斷,相比之下,我大明朝守軍所用的都是用來對付韃靼人馬隊的長槍,在東南水鄉,實在是運轉不靈。”
青袍公子微眯雙眼,開口道,“那張掌櫃覺得該如何治理這倭寇之患呢?”
“如何治理倭寇之患?”張佑苦笑一聲,“這位公子,此事應該是朝堂大臣們該所思所慮的,實非我這一介小民敢妄言的。”
“無妨無妨。”青袍公子笑道,“這裡就只有三人,有什麽妄言不妄言的。”
張佑一臉好奇的看向青袍公子,見他面帶微笑,看不出絲毫異樣。
張佑沉思片刻,既然這話都到嘴邊了,便索性開口道,“我記得宋朝嶽武穆曾說過兩句話。”
這嶽武穆便是嶽飛了。
青袍公子搶先道,“可是那句‘什麽時候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怕死,便可以天下太平,戰無不勝了!’”
張佑點頭,但隨即又發出一陣冷笑。
“怎麽?張掌櫃覺得此話說錯了嗎?”青袍公子詫異道。
“他說的沒錯,換成今日如果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怕死,要剿滅倭寇,自然是輕輕松松的了,可是我來問你!”張佑道。
張佑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青袍公子,一字一頓道:“如果你身為武將,會怕死嗎?”
青袍公子心裡咯噔一下,暗道難道被他發現了?但隨即轉念一想,應該不會啊,自己一身文人打扮,已經掩飾的很好了,自詡不會被發現的。
於是鎮定回應道,“如果我是武將的話,若要為國捐軀,我定然不敢畏死!”
“好,不錯,不錯!”張佑嘻嘻一笑,道:“那我再問你,你覺得不怕死的人多嗎?”
青袍公子又是一愣,悶悶搖頭道:“那確實是不多!”
張佑繼續笑道:“如果你換做文臣的話會貪財嗎?”
“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愛財自然愛,但應該是不敢貪財吧!”青袍公子微笑道。
張佑卻是搖了搖頭,道:“誰不知道我大明朝的官俸低微,單靠這官俸,只怕要去討飯了,我猜你可以去看看,滿朝之中,有誰是僅靠著官俸活的?”
青袍公子聞言一愣,確實如此,這大明朝官俸之低,簡直令人發指,所以在京為官者,都靠著地方官的孝敬,那外放的地方官,更是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之說。
若以官俸來說,能不餓死已然不容易,更不要說有什麽積蓄了。
張佑又是嘻嘻一笑,對青袍公子道:“若是閣下為官那便是好了,既不怕死,又不貪財的。可是,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夠做到這般呢?”
他一句話說完,還不等青袍公子反應,又趕緊說道:“反正我這人是又膽小又怕事,又貪財又怕死!”
“額···這個”青袍公子頓覺無語。
張佑哈哈一笑道:“這世人裡,十個裡倒有九個貪財好色貪生怕死。閣下剛才說,咱們大明承平日久,這衛所兵不堪重用,所以才導致倭寇橫行東南?”
青袍公子點頭。
張佑笑道:“那可曾想過,當年太祖皇帝定鼎中原,
靠的是什麽?那些兵將之前不過是手拿鋤頭的農夫,可轉眼之間,便成了精兵猛將,難道如今的農夫不如那時的農夫嗎?” 青袍公子皺眉道:“這我倒是沒曾想過這一節。”
張佑笑道:“哎呀,所以我時常對我們酒樓的員工說要多讀書,讀好書,眼下的八股壞人心術,可不是亂說的,當年漢朝時候曾有人說過一番話,那是很有見地的!”
青袍公子見張佑居然談起了古人,不由好奇的豎起了耳朵聽著。
張佑笑道:“那個什麽人曾經曰過,天下之危,在土崩而不在瓦解!秦末天下大亂,那便是土崩了。至於漢朝開國後漢景帝時的七國之亂,那便是瓦解了!”
青袍公子聞言點頭。
張佑又道:“可是對於皇上而言,不管土崩還是瓦解,總是莫大的危險,所以本朝自從這成祖皇帝那啥之後,我大明朝既無土崩,又無瓦解,卻是為何?”!”
青袍公子沉思片刻,搖頭不解。
張佑嘿嘿一笑,道:“其實說來簡單,一個王朝初創之時,開創王朝者必是雄才大略之主,無論文治武功,那都是一等一的強者,可是等到後來,皇上雖怕毛賊造反,可更怕的卻是手握軍權的大將!”
張佑自顧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道:“朝廷之軍製,乃是安民之軍製,絕非天下爭雄之軍製!”
張佑很清楚,就整個大明而言,若論起抗倭名將當屬嘉靖朝的戚繼光和俞大猷,他倆之所以能夠打敗倭寇,不全在於他們二人有多大的本領,最主要的一點是當時嘉靖帝,在大明朝的軍製上給他們開了個口子,允許他們自招自募自練精兵!
“你的意思是···”青袍公子聞言, 雙目圓睜。
“不錯。”張佑點頭,緩緩道:“若想解決倭寇之患,一是改革軍製,練兵備戰;二是改革武器裝備。”
張佑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那青袍公子的隨從拍桌而起,指著張佑道,“你好大的膽子,區區一個酒樓掌櫃竟敢妄言我大明軍製!”
張佑嚇了一跳,隨即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那人不爽道:“酒樓掌櫃怎麽了?瞧不起人嗎?況且你以為我想說啊,這不是你們非要我說的嘛?”
青袍公子趕忙朝那隨從狠狠瞪了一眼,那隨從一見,立馬閉了口。隨後又對張佑抱歉道,“張掌櫃還請莫要生氣,他這人就是這樣,不必管他。”說著還給張佑倒了杯茶。
兩人又閑聊一番過後,青袍公子起身朝張佑拱了拱手,“今日與張掌櫃閑聊,收獲頗多啊。”隨後朝著身邊的隨從,微微頷首示意。
那隨從立刻又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來,遞給張佑。
張佑遲疑半晌,“這···飯錢不是已經結過了嗎?”
那青袍公子面帶微笑,“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張掌櫃莫要拒絕。”
張佑笑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說著接過銀子,在手裡掂量了一番,有足足五兩銀子。
酒足飯飽後,好不愜意,青袍公子與張佑告辭,臨走前,還說他日有機會一定會再來光顧。
張佑一直送他們到門口,才折回來。心裡歎道,哎呀,這有錢人真是闊綽啊,一餐飯隨手就是七兩銀子。這若是天天來個七個八個的,豈不美滋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