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李言聞都不會放棄。
說不定張佑這種家夥會為了更大聲的嘲笑自己而捐出那麽一點點糧食來!
事到如今,他李言聞的面子,尊嚴,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夠募集到足夠多的糧食,能夠使得西子廟的百姓度過眼前的危機。
只要糧食到位,就可以驗證自己分散隔離控制天花傳播的想法了。
雖然這還離根治天花有萬裡之遙,可與現在這般面對天花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不知道多少人會因為自己的發現而有活下去的機會。
想到這裡,李言聞揉了揉紅腫的眼睛,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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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行啊!”如意居大宅裡,唐芸的嘴都合不攏,很滿意地看著手裡的鑰匙。
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張佑這清華池不僅將之前投入的本錢賺回,還足足多還了一倍。
第一時間,唐芸就將所有的銀子裝進了箱子,鎖了起來。
張佑覺得很開心,自從李言聞來過自家的清華池鬧事之後,自家的生意不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而且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
應該用火爆來形容才對。
李言聞本來就是城中小有名氣的郎中,眼看著來我這找事的,沒想到張佑幾句話說過,李言聞居然就高高興興進去洗了個澡,而且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更為誇張的是,李言聞離開沒幾天,居然就自告奮勇去西子廟給那些叫花子、流民們治天花去了。
坊間有流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說是李言聞這輩子都沒出過天花,可他之所以敢去西子廟冒險,靠的就是張佑清華池給的底氣。
這話也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可是這頭一起來居然就沒完沒了了,一時間,整個山陰縣城都嚷嚷遍了。
西子廟裡天花肆虐,據說已經死了很多人了。
命只有一條,便是福根深種的和尚道士這時候也不敢大意,一個個只求今生不求來世,換了俗家衣服來清華池洗澡。
不得已,張佑隻好忍痛祭出了兩大法寶,第一限號,每天限號一千人,來晚的明天請早。第二漲價,清華池如今一票難求,張佑大筆一揮,票價翻了個跟頭,五兩銀子一次。
本來張佑還心裡惴惴不安,唯恐沒人買帳,可是沒想到他這種做法居然進一步堅定了大家的想法。
如果不是真的有用,如果不是真的在牛奶裡添加了千年老山參、萬年靈芝和成型何首烏的話,價格怎麽會這麽高!
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
每個到清華池洗澡的人都會從早到晚的泡,玩了命的撈出草藥在身上搓,然後穿上那破不拉幾、滿是牛痘膿液的衣服無比虔誠地跪拜三清,跪拜當今天子的牌位。
有些人財大氣粗的土豪還買了月票天天來,結果來了半個月,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也有力氣了,回到家裡,連家裡的娘子也誇這錢花的太值了!
便是這般高價之下,清華池居然是一票難求,而且還催生出了票販子這一新生行業。
如意樓的員工們如今出了門個個倍兒有面子,只因為如意樓的員工們有內部優惠,每個月兩張免費的洗澡票。
這是當初清華池困難的時候,小九發揮了他的聰明才智想出來的主意,當初因為這個主意,小九沒少走夜路挨磚頭,
可是現在好了,小九的威信直線上升,儼然成了張佑的第一親信。 兩張免費的洗澡票在黑市上便是三十兩銀子!
那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
只不過,近水樓台先得月!
一千張門票那是有數的,能拿到票,轉手就可以在黑市上賺差價!
洗澡的人越來越多,相比較之下,但眼下牛場的牛奶卻沒辦法運送過來。
來的人多,這些人往往又要在包家浴池裡洗個夠本,一兩個時辰泡下來,那白牛奶也變成黑牛奶了。
本來包家買來的牛奶,兩個時辰換一次也就剛剛好,可是現在對於牛奶的需求一下子大了很多。
小九在挨了張佑幾腳之後,突然變得機靈了起來,雖然現在每半個時辰就要換一次牛奶,可居然還有余富。
偶爾也會有那不開眼的客人說這張佑的牛奶味道不如之前醇厚,小九便會一臉肅然的告訴他,沒錯,如今這裡添加了更為珍貴的水牛奶。
錢似流水般流進來。
“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啊!”張佑搖頭苦笑,世人莫不趨利避害,不管這利是來的正來的邪,只要有利可圖,便一切都無所謂。
突然,張佑想起了李言聞。
李言聞可愛得多,自家生意這麽好,可以說有李言聞的一份功勞啊。
包大農正想著呢,只聽門外小九手拿著一封信跑了進來道:“張大哥,剛才外面來了個軍漢,說有一封給您的信!”
“哦?”張佑接過來看了一眼,不由得微微一愣,這寫信來的人,居然是李言聞。
“什麽?李言聞來信了!”還沒等張佑說話呢,身後唐寅已經衝了過去,將那信接了過來,遞在手裡。
張佑砸吧砸吧嘴,看了看眼前這信封,心裡有點苦澀。
李言聞的事情他早就聽說了,據說在西子廟裡是老鼠掉到灶坑裡,又窩火又憋氣。
做一個好人,根本就不像小說電影電視劇裡那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幾十年待字閨中的小姐看了這好人一眼便兩眼放光尋死覓活非你不嫁!
這世上的好人,根本就是給那些壞人背鍋當墊腳石的最好材料。
張佑雖然自己不算啥好人,可是面對李言聞這種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靈魂,還是覺得有點自慚形穢。
再說,這李言聞怎麽突然給自己寫信呢?
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在信裡大罵自己無賴,大發國難財,第二種麽,就是李言聞已經發現他已經具備了對於天花的免疫力,所以來信誇讚自己!
第二種可能性幾乎為零吧!
無論張佑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毫無疑問就是李言聞討厭的那種人。
但張佑還是將信打開看了一遍。之後,陷入一陣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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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廟門口,李言聞拄著拐杖,手撫胸口,不住輕輕咳嗽。
李言聞已經三天水米未進了,不是他急的吃不下飯,而是西子廟已經斷炊了。
之前的幾天,西子廟裡最窮的一些人家便已經斷炊了,但是大家都聽說了,說李郎中正向朝廷上書,又寫了很多信。而且朝廷之前也給撥了一千斤糧食,以後還會接著撥,而且聽說李郎中在官面上面子還是有一些的,見了他的信,一定在周濟糧食的。
大家就在這樣的希望裡忍著熬著,盼著等著。
李言聞自己不舍得吃的糧食,都進了西子廟百姓的嘴裡。
這幾天很缺糧,但是奇怪的是,大家的胃口好像好了很多,每個人見了糧食都像不要命一樣,無論李言聞如何勸大家要愛惜,可是渾沒人當一回事,就好像吃了這一頓就沒了下一頓一樣。
實際上,就是這麽回事。
誰都不知道下頓飯什麽時候吃,有吃的時候便多吃兩口,能多挨上一口也是好的。
當麻袋裡的最後一滴糧食也進了肚子,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留在西子廟,不病死,也會餓死。
如今整個西子廟都被官軍圍住了,只有一條河可以通往外界。
一條消息在西子廟的百姓裡悄悄流傳,到了午夜,除了街口站崗放哨的斥候外,所有的官軍都會睡覺,到時候蹚過那條河就萬事大吉了。
那個什麽李郎中說的什麽天花會傳染,會死很多人的鬼話與咱們有什麽相乾?縱然這天花傳不出去,西子廟裡的每個人也一樣要死!
橫豎自己要死,不如搏一下,就算要死,拉上幾個墊背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