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把惡魔知識背下來,又要心智不受到汙染?你打算怎麽做?”列缺問。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打亂閱讀的順序。”我說,“如果把讀取與惡魔知識相關的記憶比喻為普通的讀書,那麽我就不妨從最後一個字開始倒過來背,這樣就可以在不理解句子含義的前提下將其記在心裡;或者如果是比喻為橫向排版的書本,也可以故意縱向閱讀文字。哪怕我完全不知道內容,也不妨礙我將其帶到現實裡。”
或者像是間諜裡描述的辦法一樣,拜托塞壬指定現實中存在的某本書作為密碼本,再將惡魔知識的內容密碼化。之後再讓負責做惡魔融合儀式的術士去解密就可以了,我自己不需要解密。
但是這種密碼化的方法是只有按照正常順序閱讀過惡魔知識的人才能夠做到的,要是我拜托塞壬去做,之後就會招致列缺的懷疑。我不想把塞壬的存在暴露給列缺,還是就用“倒背”或者“縱向背”的方法吧。
回頭想想,倒真是不可思議。我從敵人那裡得到的記憶,與其說是儲存在塞壬之刃裡,不如說是儲存在塞壬的頭腦裡。並且都在提取的過程中事先經過了塞壬的消化和整理,以免我受到記憶裡主觀情緒的影響,這就是為什麽我的人格不會受到其他人記憶影響的原因了。某種意義上,我吸收的他人記憶都是塞壬反覆細致地咀嚼過的。
其中當然也有惡魔知識的部分。雖然我之前都沒去了解過,但她從來都是只要我想了解,就會立刻把已經準備好的惡魔知識拿出來的態度。
為什麽她不會被惡魔知識汙染心智呢?還是說她的心智結構真的與人類有著根本上的差異?
列缺在聽過我的方法之後推敲了一會兒,忽然問:“有時候我覺得,你的腦子好像很靈光啊。”
“嗯?”我疑惑。
“青鳥說她以前在班級裡也是優等生,學習上卻完全比不過你,連最擅長的英語課成績都被伱壓了過去。”他說,“要不是你中途輟學去做殺人狂了,說不定也可以成為科學家吧。”
“那你就是在捧殺我了。”我從來沒有想過那種事情。
“你前面說的那種方法,其實還是有風險的,是吧?”他問。
實際上,就算是把文字的閱讀順序交由其他人之手以完全隨機的方式徹底打亂,憑我的覺察力還是能夠隱隱約約地把握住正確的閱讀順序,並且輕而易舉地將腦海裡混亂的文字順利地串聯起來。
但是只要我不去專注地思考那方面的事情就可以了。就算是稍微閃念觸及也不會出事,不去理解就可以。當初的惡招即使掃過一眼惡魔知識也沒有當場變成惡魔術士,我當然也不會那樣。
列缺對這方面的事情似乎是相當敏感的,甚至顯得神經兮兮。好像在他的眼裡,只要我有了掌握惡魔知識的條件,就足以讓他心中警鈴狂響。但是站在我這邊的角度來看,什麽問題都不會出現。
“柳城的昏睡者數量在一小時前已經超過四千人了。”列缺閉上了雙眼,半晌後說,“如果你真的因此而墮落,我……我不會讓你去得很痛苦的。你放心吧。”
事情就這麽定了。
列缺去通知了其他術士為我拿來方便迅速入睡的道具。而喬安在聽說我打算做的事情時則感歎一聲,“要是我與灰灰融合的程度再深一些,說不定我也可以發動那個與惡魔融合的儀式……”
灰灰生前是魅魔,八成也掌握著與惡魔融合的儀式,魅魔化的喬安即使日後能夠無師自通也不足為奇。這麽說來,說不定也可以有另外一個辦法。比如說先從喬安的身體裡分離出灰灰,再讓灰灰做這個儀式。要是喬安以後還想做魅魔,以後拜托灰灰再次對自己獻身也不遲。只不過那麽做是不是把灰灰的獻身看得過於廉價了呢?
況且就算這麽做大概還是沒戲吧。灰灰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而且它的智力水平比起貓貓狗狗來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不會說話和書寫,能夠聽懂多少人話其實也還有待商榷,所以讓它把如何與惡魔融合的秘密知識傳授給其他人這條路也是堵死的。
更加重要的是,對於喬安來說,是否接受灰灰的獻身繼續做魅魔這件事對他的人生來說無比重要,我不希望他因為“大人的方便”而受到影響。
列缺拿來了有著強力催眠效果的特殊藥物,並且給我找了個有長條沙發的房間。藥物的效果足夠強力,我成功地睡著了,並且進入了塞壬的夢境裡。
之後的事情都很順利,我讓塞壬將惡魔知識以書本的形式展現出來。其中的每一句都是倒寫的,我在背完部分之後就回到現實裡將其抄寫到紙面上,再回到塞壬的夢境裡,之後重複以上步驟。
但在不理解句意的前提下背東西的效率很低,等我全部做完之後,太陽都已經下山了。而列缺則反反覆複地檢查我是否有被汙染心智,在確認我沒事之後,他總算是流露出了暫且放心的神情。
惡魔融合儀式的知識都教給了其中一個抓來的惡魔術士,勸服他合作的方法用的還是我之前說的那套。惡魔術士要麽不怕痛但怕死,要麽不怕死但怕痛,這個人就是怕痛的類型。勸服的過程甚至比我料想的還要簡單。實際上很多惡人在以殘忍手段折磨其他人的時候心裡也會惴惴,擔心風水輪流轉,自己日後也會落入相同結局。所以一旦落入敵手,這些人最大的願望就是一死。
不過中途倒是出現了個小小的問題。
“你拿出來的這個惡魔融合儀式,是用來讓自己與惡魔融合的儀式。如果強迫其他人與惡魔融合,最終形成的融合靈體最多十分之一秒就會徹底崩潰。”那個惡魔術士低聲下氣地說,“至少要有其中一方是完全配合的。”
說起來喬甘草也有說過。當喬安使用圓盤道具與灰灰分離的時候,只有內心是完全同意的,分離才會變得順理成章。分離和融合,遵循的似乎是同一種道理。
而要是融合的當事人完全不配合,那麽融合的結果當然不會很好。這就好比在做手術的時候病人突然奮力掙扎,醫生也只能束手無策。說到底,這原本就不是用來僅僅讓兩個靈體融合的儀式,而是讓有著肉體的生者與惡魔融合的儀式。就連當初自願融合的惡招要不是咬血及時救援,也早已死於靈體崩潰了。
好在這種程度的問題恰巧在我的處理范圍之內。
“十分之一秒也夠了。”列缺看了我一眼,“能做到吧?”
“當然。”我說。只要在這點時間裡用塞壬之刃將融合之後的靈體殺死就可以了。
融合儀式安排在了某個僻靜的空房間裡,為了避免我“殺人噬魂”的能力暴露,在場的只有我、列缺、負責儀式的惡魔術士和被融合的惡魔術士而已。
被融合的惡魔術士就是之前體檢醫生負責拷問的光頭惡魔術士,列缺用雷電繩索捆住了他,將他攆到了房間裡。這招雷電繩索青鳥以前也用過,估計就是列缺教的。
列缺將光頭惡魔術士推倒在了房間的中央。此刻房間的地板上已經用血液刻畫了繁複的法陣,光頭惡魔術士目眥欲裂地看著背叛了自己的同夥,“你這個混帳……”
“我可和你不一樣,我是會死的。”他的同夥毫無愧色地說,“反正都是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你!”光頭惡魔術士牙都快要咬碎了。
“不過……”他的同夥看了看周圍,又看向了列缺,疑惑地問,“這場惡魔融合儀式還需要用活人作為消耗材料才可以發動,沒有活人,我又要怎麽發動這個儀式?”
“你不是只求一死嗎?”列缺冷酷地說,“我允許你把自己當成這場儀式的活祭品。”
對方聞言一愣,旋即面帶苦澀地接受了。
“惡魔融合?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麽?”光頭惡魔術士奮力掙扎,卻怎麽也掙脫不開雷電繩索,“沒用的,沒用的……就算是在現實裡把我和惡魔融合了又能怎麽樣,等我在夢境裡蘇醒之後還是會恢復原狀,你們殺不死我的……”
我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召喚出了塞壬之刃,算是為之後的動手先做好準備。他一看到塞壬之刃便停滯住了,雖然他還不知道我之後要做什麽,但顯然是意識到了結局會朝著自己最不期望的方向發展。
列缺看了他的同夥一眼,“開始吧。”
後者依言開始了儀式,他對著光頭惡魔術士念起了晦澀的咒語。隨著念咒聲響起,地面上的法陣泛起了紅光。紅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濃稠,並且像水一樣向著光頭惡魔術士集中,幾乎將其淹沒。
在最後,光頭惡魔術士倒下了,一道淡淡的影子從他的屍體上方浮現出來,正是他的靈體。他的同夥隨手召喚出了一頭宛如黑煙般的惡魔,做完這個動作之後便也倒在地上,死去了。而惡魔則衝向了光頭惡魔術士的靈體,與其合二為一,化為了一道宛如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即將熄滅的黑色人影。
就是現在!
我看準時機,第一時間便突進上去,用塞壬之刃將黑色人影劈成了兩半。
黑色人影發出了一道痛苦無比的慘叫聲,分為兩半的身體旋即破碎消失,真正地死去了。我感受到靈體碎片進入了塞壬之刃的內部。
“這樣就算完事了嗎?”列缺在旁邊觀察著。
“是的。但還不知道‘門禁’是否已經消失。”我說,“我先去夢境裡檢查一下吧。”
“好。”他點頭。
離開這裡之後,我們又回到了剛才帶長條沙發的房間裡。我熟練地服下催眠的藥物,在長條沙發上睡了下去。
當我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我又回到了那片圓月高懸的深夜山林裡。這次我沒有躺在塞壬的大腿上,而是躺在草地上。塞壬有辦法通過我的雙眼看到現實中發生的所有事情,此刻她正站在不遠處閉目靜立,看上去像是在冥想一樣,估計是在努力提取靈體碎片裡的記憶。當我看過去的時候,她像是能夠感受到我的目光,睜開雙眼。
我開門見山地問:“‘門禁’消失了嗎?”
“已經消失了。”她先是給出了好消息。
接著,她又說:“但是我提取和整理記憶還需要一些時間,請稍等片刻。”
說完,她又閉上了雙眼作冥想狀。我耐心地等待。
感覺上好像過去了很久,但在夢境裡難以分辨時間的流逝。她終於重新睜開了雙眼,然後對我說:“雖然還沒有把記憶全部提取出來,但是我先著重提取了你會感興趣的記憶。”
我好奇地問:“如果你沒有先全部提取,又怎麽知道哪些是我感興趣的?”
她正色道:“我過去提取了那麽多人的記憶,已經變得很熟練了。而且,我是另一個你,所以也是有覺察力的。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冗余的,在熟練之後就能憑感覺去明白。”
她還在堅持主張自己是另一個我啊。
“既然隻提取了部分記憶,那麽這次也應該是以書本的形式讓我觀看吧。”我做好了從她手裡接過書本的準備。
“這次我想嘗試一下新方法,可以嗎?”她問。
“可以。”我說,“你打算怎麽做?”
“這麽做。”她說。
話音剛落,我眼前的場景就像是溶解的油畫塗層一樣扭曲地向下流淌, 直至化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接著,就連黑暗也像是溶解的汙垢一樣全部褪去,最終暴露出來的卻不是另外一重虛無,而是有著光照的五顏六色的場景。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處像臥室一樣的房間,我的面前放著一面試衣鏡,然而鏡子裡面出現的人卻不是我自己,而是穿著便服的光頭惡魔術士。
透過試衣鏡,還可以看到後面有另外三個人,分別是男人和女人以及小孩,看上去是一家三口。但是三個人都已經死了,死狀慘不忍睹。尤其是女人和小孩,顯然是受到了令人發指的侮辱。
我立刻就想要動彈,卻發現自己怎麽都動彈不得。不對,也不是無法動彈,而是這具身體有著自己的意志。盡管不會遵循我的意志,卻會自行其是地行動。
這具身體回頭看了一眼一家三口,自言自語,“接下來該去哪裡‘玩’呢……”
他慢條斯理地走向了臥室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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