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劍齒是懷著對於我的強烈敵意而來。
他給予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那道從身後投射過來的宛如刀子般的目光。那是蘊含著明確敵意的目光。但是從見面到此刻為止,他都以莫大的毅力忍耐著自己內心深處沸騰著的敵意和惡意,這些我都看在眼裡。
他一定是我曾經在某處結下血仇的對象吧。按照他的口吻,大概是我曾經殺死了他手中之劍的前任主人。
過去的我極少會去記憶自己殺死之人的面貌。因為殺的實在是太多了,而且無論是什麽面貌,最終都會被切碎,連帶著印象也會切得支離破碎。但是這把劍我還有一些印象。曾經——似乎有個身手頗為了得的執法術士,拿著這把劍過來討伐我。然而那時候的我正處於全盛期,僅僅是“身手頗為了得”不可能對付得了我。因此那個執法術士最終也被我切碎喂給了“它”。
至於那把劍,則是被我扔進了湖裡……還是河裡?這方面的記憶不是很清楚了。總而言之,雖然那是把非同凡響的武器,但那時候的我已經有了塞壬之刃,長劍隨身攜帶又很顯眼,所以我就將其丟棄了。
而今天,劍齒拿著那把劍找我報仇了。
“兩年前,我的父親被你所殺。他的遺體也幾乎全部不知去向,在你的據點裡只能找到一些零零碎碎的肉塊和骨頭。”他冰冷地說,“我沒有一天不想討伐你,因此當我聽說那個列缺將伱抓獲之後,我不知道有多麽開心……”
“但是你居然沒有死,甚至沒有受到任何懲罰。被魔物洗腦了?其實是個好人?現在還成為了執法術士?真是豈有此理!那麽過分的事情怎麽能夠讓人接受。”他說,“你真該在那天死在列缺的手裡。如果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要我為你這個所謂的‘受害者’擠出兩滴眼淚水也不是不可以。”
“況且……你真的是被海妖支配了自己的精神嗎?說不定你本來就是個有著變態性癖的殺人狂,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魅惑和洗腦,那些都是柳城安全局的錯誤診斷。”他的話語宛如釘子般落在我的心頭上,“心理極端病態的殺人狂有時候也會逃過某些看似天衣無縫的心理測試,這種前例在歷史上並非沒有出現過。如果你真是那樣的變態殺人狂……成為隱秘律法的漏網之魚想必令你感覺非常痛快吧。但哪怕真的存在那種錯誤,現在也終於有機會得到修正了。”
“你會死在我的手裡。就在今天,就在這裡。”
他將劍尖對準了我。我一動不動地坐在位子上。
這一天到底還是到來了。當初在與舊骨對峙的時候,我就有預見過這種事情的發生。除去舊骨之外,還有不知道多少人曾經為自己所害,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看不到的地方流著血淚咬碎牙齒要生吞活剝自己。更多的復仇者陸續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件事情是一定會發生的。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我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件事情。因為青鳥給予我的溫暖,讓我重新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動力。我想要在僅存的兩到四年裡模仿英雄的所作所為與惡勢力戰鬥,同時如果可以,我也想要將那隻手從居心叵測的黑暗科學家白駒那裡奪回來,以了卻自己的某些執念。但或許我是個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自我中心的家夥,只會思考對於自己方便的事情;又或許是我深深地知道自己無法處理這種事情,所以便將其束之高閣了。哪怕我確實不再急於送死,可要是有受害者要找我復仇,要求我殺人償命呢?
尤其是,如果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復仇者,並非像是舊骨一樣的邪道復仇者,而是始終堅定地走在正道上的,正大光明的復仇者呢?
難道我要對他說:抱歉,你來晚了,我現在突然不想死了,請你打道回府吧——嗎?
怎麽可能。
就在劍齒似乎要動手了的時候。
“那個,你們剛才說的霧……”喬安忽然弱弱地插口了,“是指今天一直籠罩在白日鎮裡的濃霧嗎?”
“什麽?”劍齒愣了愣。
緊接著,飯店的外面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
當我們趕到飯店外面的時候,外面的一切都亂套了。
一切——這個詞語沒有用錯,就是一切。一推開門,我就看到外面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白色的濃霧,能見度極低。這才走出去沒幾步,回頭再去看飯店,整家飯店都淹沒在了濃霧裡,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建築物的模糊陰影輪廓。而濃霧的深處則傳來了怪獸的吼叫聲撕咬聲和人們的慘叫聲,血肉的腥臭味正在逐漸從不同的方向彌漫過來。
濃霧不止是阻隔了視野而已,還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我的覺察力。本來即使閉上雙眼我也能夠憑借自己的覺察力感知到半徑百米以內的物體運動,現在卻最多只能感知到十幾米外的動靜。
倒是聽力還能夠正常運轉,但是用聽力得到的信息也不容樂觀。即使是從數百米開外的地方……不,甚至是從更加遙遠的地方,我都能夠聽到怪獸的咆哮和人類的慘叫。
整座白日鎮都好像陷入了恐怖的狂亂之中。
剛剛我們進入飯店的時候一切都還是正常的,如此濃鬱的霧氣理應無法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覆蓋到這種地步。再加上這種阻隔覺察力的效果,顯然不是自然的霧氣。
此外,喬安剛才的話語也令人心生疑竇。似乎在他看來,濃霧從一開始就籠罩在白日鎮裡?
現在沒有慢慢詢問的時間,必須先去救人才行。
劍齒似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緊迫性,他咬牙切齒地凝視著我,接著猛地一轉頭,衝進了濃霧之中。
我也正要找個方向衝進濃霧。但這時,濃霧裡衝出來一頭奇形怪狀的怪獸,向著我身邊的喬安襲擊過去。
那是一頭有著黑色甲殼的,宛如昆蟲一樣,卻體大如牛的惡魔。雖然外形與上次從調查員身體裡破殼而出的惡魔不一樣,但顯然是同一類型。也就是說,是霧之惡魔的觸須。那麽製造這場濃霧的……或者說這場濃霧本身,果然就是霧之惡魔了嗎?
劍齒提到過,如果霧之惡魔完全展開,足以將白日鎮都覆蓋在自己的身體裡……換而言之,現在整座白日鎮都可能已經淪陷了嗎?
從濃霧裡傳出來的此起彼伏的咆哮聲判斷,此時在濃霧深處裡的惡魔何止是數百頭。
我用塞壬之刃劈碎了那頭襲擊過來的惡魔,然後抓住喬安的手腕,將他帶回了飯店裡。
“你先在這附近找個地方躲藏一下……”我正這麽說著,就看到又有數頭與剛才的惡魔外形類似的惡魔從外面撞碎牆壁闖入了飯店裡,開始襲擊飯店裡的客人和店員們,同時濃霧也順勢彌漫到了室內。店裡的人們發出了震驚和恐懼的聲音,並且慌亂地騷動了起來。
這下飯店裡也不可能安全了。
我投射出去塞壬之刃擊碎了其中一頭惡魔,旋即再次召喚塞壬之刃、再次投射出去。僅僅半秒鍾,我就將這個過程重複執行了數次,所有闖入室內的惡魔都沒來得及有所作為,轉眼間都爆散成了漫天的血漿和碎片。
接著,我對喬安說:“你還是跟著我吧,千萬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好的……”他心有余悸地說。
外面仍然在傳來延綿不絕的咆哮和慘叫。我無法聽之任之,帶著喬安在外面的濃霧裡高速移動,又嫌不夠快,索性將他背負了起來。惡魔在沿途上頻繁地出現,有時甚至是三五成群地出現,卻都被我投射出去的塞壬之刃當場轟殺。
除去惡魔,我還在路上看到了路人們的屍體殘骸和許多被破壞的車輛與建築。有時候還能夠看到慌不擇路地逃跑的路人,我試圖將其喊住,讓他別去我還沒有清理過的方向。但路人已經恐慌到失去理智,似乎聽不到我發出來的聲音,很快就在濃霧裡跑得沒影兒了。
我嘗試著追上路人,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本來以路人的速度不可能跑得過我,當我追過去之後卻發現,路人就像是被濃霧本身所吞噬了一樣不知去向了。而且,每當我循著遠處傳來的慘叫聲過去之後,卻都看不到人們的蹤影,反倒是只有一地血腥以及一些殘暴的惡魔。
慘叫聲依舊在濃霧深處此起彼伏地響起,卻似乎只有慘叫聲,而見不到聲音的源頭。
難不成是我去搶救都去晚了?還是說這些惡魔會模仿人類的呼救聲吸引獵物?但幾次這樣也就罷了,每次都見不到活人的影子,未免過於古怪。
一段時間之後,甚至連慘叫聲和呼救聲都聽不見了。濃霧徹底寂靜下來,整座白日鎮好像都化為了死寂的鬼鎮。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喬安手腳並用,像八爪魚一樣緊緊地抱住我,我能用背部感受到他的身體正在止不住地顫抖,他用力地摟住我的脖子,又在我的耳畔戰戰兢兢地發出聲音,“為什麽其他人都不見了?”
我回答不了他的疑問,又在白日鎮的大街小巷裡高速遊蕩偵查了一會兒。偶爾有些惡魔會突然跑出來襲擊我們,卻怎麽也看不到活人的蹤影。而且從我的偵查來看,濃霧確實是基本上覆蓋了白日鎮的所有地方,哪怕存在著沒有被覆蓋的地方,也最多只有一成兩成而已。
我嘗試著離開白日鎮,至少先把背上的喬安送出去,回頭再來想辦法對付這場濃霧。
以我的速度走直線全速行進,要離開白日鎮只是分分鍾的事情。但怪異的是,當我前往白日鎮的邊緣之後,濃霧卻陡然更加濃密起來,變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在這濃霧裡無論怎麽移動多少時間都無法去往白日鎮的外面,眼前只有無限延伸的霧氣。反倒是在走回頭路的時候,不出半分鍾就又回到了鎮子裡面。
這個霧氣……被這片濃霧所籠罩的區域,變成了一片無法離開的異空間?
異空間是惡魔的拿手好戲,霧之惡魔能夠將自己的覆蓋范圍化為異空間,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情。
我隻好先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然後帶著喬安,在街邊找了個沒人的便利店進去。店裡有一頭惡魔,正在撕咬著大概是店老板的人的殘骸。我一個照面就將其擊成了碎片,而惡魔則在倒下之後化為霧氣消散了。
濃霧籠罩的小鎮、數之不盡的怪物、被屠戮的居民們……局面竟變得像是末日題材的恐怖電影一樣了。
雖說正是這樣的突發事件打斷了劍齒對於我的復仇,但這種轉折又怎麽可能讓我開心得起來。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這場變故裡?現在白日鎮裡還有多少個活人?
過去的霧之惡魔也是像這樣屠戮村莊的嗎?
我在安全局的常識教材裡看到過,在世俗社會和平的表象之下,隱藏著無數駭人聽聞的隱秘事件。不止是村莊或者小鎮突然遭到變故被屠戮這種程度的事件,以全世界和全國的尺度來說,就連整座城市一夜之間化為鬼城的事件,在過去幾年裡也不是沒有過。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也太過頭了,我無法鐵石心腸到對於如此大規模的流血以沒什麽大不了的態度糊弄過去。
這件事的幕後黑手是魅魔嗎?我之前在她儀式現場的木盒裡感受到了相當危險的氣息,結合劍齒的情報來看,那木盒裡很可能封印著霧之惡魔。而此時霧之惡魔佔領了白日鎮,不可能與魅魔毫無瓜葛。
我沒有辦法對付體積如此之巨大的惡魔。雖然有想過能不能用塞壬之刃一點點地削除作為霧之惡魔身體的霧氣,但是霧之惡魔真的太巨大了,累死我都別想見到半點成效。恐怕劍齒也未必會有解決的思路,不過如果能夠從魅魔那裡搶到那個封印過霧之惡魔的木盒,或許還可以再想想辦法。
最壞的情況就是魅魔在放出來霧之惡魔之後就拍拍屁股帶著木盒跑到外地去了。
不知道外界的援助何時會來。這等規模的隱秘事件,應該很快就會吸引到本地安全局的注意力。
另外,我還有些事情要問問喬安。
“喬安。”我慢慢地把他放到地上,又轉頭看向了他,“你之前說這場濃霧今天一直彌漫在小鎮裡……這個‘一直’,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一開始啊。”他對於我的提問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地解釋,“我也說不清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當我進入小鎮的時候,小鎮裡就到處都是濃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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