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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彥當機立斷努力回想當日在九江郊外的情景,他將顧文斌的身體扶正,雙掌輕抵其背從風門、熱府二穴處緩緩渡入精氣。
一道道暖流自氣海流向掌心,途中匯集了心口處一絲涼意,兩氣相交源源不斷的從韓彥掌中傳入顧文斌體內。一傳一送間韓彥忽得一種奇怪的感悟,他無法用言語表達隻覺妙不可言。
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韓彥漸感空虛乏力腦門都冒了出虛汗,而顧秀才卻仍沒半點轉醒的跡象。
“想是我功力淺薄,只能做到這份上了。”韓彥心道正打算撤回雙掌,卻見顧文斌的身子猛一晃蕩重重咳嗽起來。韓彥見狀一喜趕忙輕撫其背部,那顧秀才臉色醬紫連咳了好幾下才緩過勁來,他睜開雙眼腦中似還犯著迷糊氣若遊絲道:“我...我這是已到了陰曹地府?”
環顧四周沒有見到傳說中的牛頭馬面、閻羅判官,倒是身後坐著個年輕人滿臉關心的望著自己。待腦中逐漸清醒,見不遠處地上那三尺白綾,還有四周熟悉的柴房顧文斌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我怎麽還沒死?我怎麽還沒死啊!”
韓彥見他還是一副尋死覓活的模樣皺眉道:“是我把你救回來的,你年紀輕輕便成了秀才可謂前途無量,家中還有高堂尚在,有什麽想不通要去尋死?”
“誰讓你多管閑事?誰讓你把我救活的?”顧秀才站起身一把將韓彥推了個踉蹌,說罷他跪倒在地雙手捂臉痛哭道:“我沒臉回去見人啊!我自幼家嚴早逝,母親含辛茹苦帶我長大供我讀書,此番秋闈她將家中田產和自己的嫁妝變賣,才湊足了這六百兩。而我不僅應考不中,還識人不明將所有銀子都荒廢在哪勾欄娼女手中,讓我回去如何面對家母啊!”
“確實是識人不明,但卻是秋月看錯了你!”韓彥冷哼一聲將手中包裹扔在顧文斌面前。
顧文斌不明所以待將包裹打開雙目瞪圓道:“這...這...”
看著包裹中亮閃閃的紋銀和合計六百兩的銀票,顧秀才一時語塞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等待他一個解釋。
“是秋月給你的,那六百兩是贖身的銀子,其余五十兩則是她這些年的積蓄。”韓彥長歎口氣將秋月的話一一轉述,顧文斌聽罷呆若木雞。
“這怎麽可能?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姓趙的找來戲弄我的,你...”顧秀才突然有些癲狂的笑了起來,他無法相信甚至開始懷疑起韓彥的身份。
可當對上面前年輕人那銳利的眼神,顧文斌口中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他赫然發現眼前這人正是當日在趙家一眾惡仆手中救下自己的少年俠士。
“不...不...”哐啷一聲包裹落地,顧文斌看也不看就要奪門而出,韓彥一把將其拉住喝道:“你幹什麽去?”
“少俠...她...她這是要進火坑啊,那姓趙的絕非善類,他已經娶了三房妻妾有兩人都死於非命,秋月若嫁過去她...”情緒幾經起落後顧文斌此刻已是六神無主,平日裡巧言善辯的他現如今連句話都說不完整。
韓彥聽了顧秀才幾句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他沉聲道:“你去了又能怎樣?在秋月面前被那趙公子的手下打死嗎?”
“我...”顧文斌“我”了半天接不下一句,突然他轉身朝著韓彥跪下道:“少俠!求求您救救秋月吧!”
韓彥松開拉住顧秀才的手,從屋內找來唯一的一張坐椅緩緩坐下道:“首先我不是什麽少俠,
只是個會點三腳貓功夫的鳴鳳閣雜役,其次我也沒那麽大本事能對付得了趙家,尤其是趙家背後的都督府僉事,否則就不會只是幫著秋月姑娘來送銀子和口信了。” “這...這...”顧文斌此刻方才醒悟,只聽“啪啪!”幾聲他跪在地上用雙手奮力抽打著自己的臉頰,直至雙頰腫脹方才泣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啊!秋月我竟只能眼睜睜看著妳跳入火坑!”
韓彥冷冷的看著這一幕,直至顧秀才哭完方才漠然道:“你的確是百無一用,但和書生沒關系。”
“你!”顧文斌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眼含怒意,只聽韓彥道:“試想一下若你此番秋闈高中,有了舉人的官身,那趙公子還敢不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強娶秋月?”
那顧文斌聽罷徹頹喪低下了腦袋,韓彥不依不饒道:“若再進一步你考中了進士成為天子門生,那只怕趙公子在都督府當僉事的舅舅都要過來好生巴結。這時候你風風光光的迎娶秋月,呵...才子佳人的故事怕是能寫進話本裡了。”
“顧郎再過半月就是秋闈了,你當真不需溫習一下功課?看你這十幾日都膩在我這,需知溫柔鄉是英雄塚,若因我之故顧郎此番鄉試不中,那妾身豈非天大的罪過?”
“唉...月兒就不要杞人憂天了,妳郎君我早已是胸有成竹。看看妳前些日子送我的絲巾,我在上邊題了首詩。”
“這是?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怎麽樣?還勞請月兒將這幾句繡在絲巾上,小生定會時刻攜帶永不離身。”
“顧郎你真是...”
回想佳人昔日的諄諄勸誡顧文斌悔不當初,他撕扯著發髻痛哭道:“月兒啊...月兒,終究是我辜負了妳!”
韓彥從椅子上緩緩起身,他來到門前背對著顧秀才道:“話和銀子我都已經送到了,你若還想尋死請自便我不會再阻攔,只可惜了秋月姑娘白白犧牲。”
說罷摔門而去,隻留顧文斌一人孤零零跪坐在柴房內。韓彥腳步匆匆的行走在貢院前大街,內心想著的全是剛才對顧秀才說過的話。
“百無一用嗎?”
“或許這些話也是我想對自己說的。”韓彥心道,若自己能有俠王府一般的權勢,亦或羅祥、張永那樣的絕世武功,自己便能救秋月、顧文斌二人於水火,就不會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在身前。
他摸了摸懷中裝有凝蠱丸的瓷瓶,很奇怪這次他明明調用了那麽多精氣救助顧文斌,蠱毒卻一直沒有發作。
“父親死時的傷痛,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韓彥腦海中顯出藍臻心道:“這次我一定要牢牢抓緊所有可用之力,哪怕它是毒藥!”
“韓公子!”
韓彥猛然抬頭卻見街角處環兒姑娘正朝著自己招手,他趕忙上前,小姑娘拍拍胸口道:“你怎麽到這地方來了,可真讓我好找,小姐要見你呢!”
“一點私事,勞煩小環姑娘了。”韓彥面帶歉意拱手道,不同於鄧嬤嬤他對唐清幽身邊這個小丫鬟觀感很是不錯。
小環莞爾一笑道:“行了行了別鞠躬了,快隨我去見小姐吧。”
二人回到鳴鳳閣,來到唐清幽所在的廂房,佳人手扶琵琶輕撥絲弦似在正音。見韓彥跟著環兒進來,唐清幽將琵琶放回架上,伸手示意韓彥上座,接著讓小環沏茶。
韓彥輕嘬一口茶水頓感沁人心脾,心知這定是上好的龍井,自從離了家他已不知有多久沒喝到過這般好的茶葉了。抬眼看了下唐清幽,見佳人正撥開茶蓋吹拂著微燙的茶水。
對於這位神秘莫測的鳴鳳閣頭牌,韓彥始終覺得捉摸不透。她似乎對誰都相當隨和,除了那位朱公子,哪怕像自己這般與其身份相差懸殊的人,她也從未低看反倒多次流露善意。自己學了她們門中的武功,韓彥雖入江湖不久卻也明白這犯了武林中的大忌,做為“秘閣”此地掌舵唐清幽也只是輕輕放下沒有為難於他。
“雖說她曾明言是有求於我,能讓她們犯難的事想來不會簡單,可就憑著這份坦蕩我也願盡其所能幫她們一把。況且先前蠱毒發作,她們也幫了不少忙。”韓彥心裡想著下定決心,不論將來唐清幽讓他做什麽,只要不違背道義,自己定當全力以赴。
“韓公子的身子可好些了?”就在韓彥思索之際,唐清幽開口道。
“勞姑娘掛心,在下如今的狀況您也有些許了解,自然稱不上什麽好,只要不出的大問題就謝天謝地了。 ”韓彥苦笑道。
唐清幽聞言眉尖微蹙道:“這可不行,我希望接下來幾天你無論如何穩住體內的蠱毒,事關重大可不能在關鍵時候出岔子”
回想今日驅使精氣的狀態,似乎在藍臻給自己煉蠱後,氣海處的丹田蠱真的得到了壓製,體內蠱毒比以往安分了不少。
想到這韓彥多出不少自信道:“我會想法子控制,絕不壞了姑娘的大事。”
“很好!”唐清幽點頭道:“你和蠱道人的恩怨我不關心,這事找外人來協助本就有風險,我既將你定下就絕不會後悔,希望你也別讓我失望!”
韓彥長吸口氣道:“定不辜負姑娘所托。”
“明日“花榜”薑行首、金陵城裡的勳貴以及那位寧王都會前來,吳媽媽要送秋月出嫁,就由你代她跟著我去居水閣參選吧。”唐清幽突然道。
韓彥聞言一愣不想“花榜”之日近在咫尺,他猶豫道:“不知姑娘讓我隨從有何安排?”
“此番你只需跟隨,待我奪得魁首再做打算,有機會的話多留心胡奎及其手下護衛。”唐清幽淡淡道。
雖心有疑惑,韓彥還是點了點頭
“對了?”唐清幽最後道:“那位藍姑娘可還跟你在一起?”
韓彥搖搖頭略顯失落道:“臻姐姐不在這。”
唐清幽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們關系不一般,但她畢竟是蠱道人的女兒,此事最好別讓她牽扯進來以免節外生枝。”
“在下明白。”韓彥答應道,內心卻想著不知藍臻此刻現在何處,是不是和那個阿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