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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江湖令》第25章 800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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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這“花榜”歷來都喜歡在科舉時節操辦,前文咱們已經提到過,“評花榜”的由來本就是一幫科考失意的沒落士人尋歡作樂,故意仿科舉考試的功名頭銜來排列名妓等次。那麽這群“失意的沒落士人”從何而來?自然是在那一年的科考之後。

  一般而言“花榜”最常見的日子是七月初七,也就是“乞巧節”那一日,不過今年的“花榜”卻因一人推遲了幾日。至於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能耐讓“花榜”都為他一人延後,相信只要是江南百姓聽了他的名號都不會奇怪,那就是現今就藩於南昌的寧王朱宸濠!

  關於寧王這一系,與現處京城的皇族宗室一直以來關系頗為微妙,其源頭還要追溯到當年靖難之役。想當初寧王一脈的封地還不在南昌,而在長城以北的大寧,當時的寧王朱權手握重兵,其節製下的兀良哈騎兵(朵顏三衛)更是驍勇善戰,是朝廷和燕王都積極拉攏的對象。

  後來的故事許多人想必聽說過,燕王朱棣單騎入大寧,表面上與朱權暢談兄弟之情懇請其代為向朝廷上表請罪。暗中則收買三衛部長及諸守軍,待朱棣告辭離去朱權到郊外為其餞行,伏兵趁機四起將朱權擁往前行,就這樣寧王朱權在朱棣的脅迫之下也起兵“靖難”了。

  到了靖難之役中,朱權在燕軍為朱棣出謀劃策,立下過不少功勞。期間為迫使寧王為自己效力,朱棣曾許諾攻下南京後,與其分天下而治。可從古至今但凡有雄主許下過類似的承諾,事成之後與其美滋滋等著兌現,不如想想自己還有沒有命去享受。果不其然朱棣即位後,非但隻字不提分治天下,反而還將朱權從河北徙遷至江西南昌,盡奪其兵權。

  現今這位寧王朱宸濠乃是朱權的玄孫,和他被奪權後韜光養晦鍾情於彈琴書畫的祖輩不同,朱宸濠素來頗有異志。在朝他積極籠絡臣劉瑾、錢寧等當朝皇帝寵幸的奸佞,在野則廣募私兵將一些亡命惡匪充入衛隊。權勢之大在整個帝國江南,可謂一時無兩。

  先帝在時扶持蘄州麒麟山的荊王府,未嘗沒有在南直府製衡寧王一脈的意圖。不過荊、寧二府在表面上還是井水不犯河水一片和氣,寧王朱宸濠深知當代荊王雖是晚輩但絕非凡庸,不僅武功奇高在江湖上有“俠王”的美譽,且智謀心計亦頗為不俗。與之相比寧王府在江湖上的名頭也不算小,只不過是惡名昭彰,投效者多是些心狠手辣、為非作歹的江湖敗類!

  乞巧節那日寧王朱宸濠正帶著眾妃嬪在杭州府一地踏秋,聽到消息他特地去信應天府讓“花榜”延後幾日。寧王殿下的要求南京禮部官員自然不敢拒絕,當即下令讓教坊司將“花榜”延後了數日。

  就這樣直到昨日寧王一行悠哉悠哉到了金陵,教坊司這才下令重開“花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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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鳴鳳閣外張燈結彩,窗欞上貼滿了大大小小的喜字,婚慶的紅色綢緞更是鋪滿了整個門樓。幾個挑夫閑來無事,坐在在街頭一茶館處扯談,看到巷尾處熱鬧非凡的鳴鳳閣,幾人議論紛紛。

  “今個什麽日子,那鳴鳳閣裡這般熱鬧?”

  “嗨!這你都不知道,今個是那麽‘評花榜’的日子,這幫子院女吹拉彈唱怕是在給自家造勢呢!”

  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挑夫皺眉道:“我看著不像,要造勢也該到了居水閣再造,哪有在自家門口就唱起來的?你們看那姓吳的老鴇,打扮得跟個彩雞似的,看‘花榜’的那幫公子哥兒會喜歡這調調?”

  “那你說這幫院姐兒是在幹什麽?”先前說話那人似有不服道。

  幾人沉默不語,這時一個年輕挑夫走進茶舍開口道:“都別爭了我打聽清楚了,是鳴鳳閣的秋月姑娘出嫁了”

  “啊!秋月姑娘居然嫁人了,那姓吳的老鴇舍得放手?她可是鳴鳳閣的搖錢樹,聽說本是打算要參加這次‘花榜’的。”一人驚訝道。

  “鳴鳳閣有了京城來的那位唐姑娘,自然輪不到秋月去爭花魁,至於姓吳的那老鴇...”年輕挑夫道:“她就算不舍也要有膽子不放人,知道新郎官是誰嗎?是千金坊趙家那位趙公子!”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可惜了呀!”蠟黃臉中年漢子歎息道:“那秋月是個好姑娘,實在可惜了!”

  渡口處韓彥望著頭戴蓋頭步入花轎的秋月怔怔出神,今日他跟唐清幽一行將乘坐渡船去往最南岸的居水閣參與“花榜”。

  “怎麽了?”唐清幽看著韓彥發呆的模樣有些奇怪。

  “沒什麽。”眼看花轎漸行漸遠,韓彥歎了口氣道:“咱們走吧!”

  與此同時金川門外不遠的一處官道上,一個落魄的書生身背行囊正走在歸鄉的路途上,他形容枯槁身上的袍子像是幾月沒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

  就在書生即將越過一座山頭徹底告別金陵時,他突然雙膝跪地向南而拜,“咚咚”磕下幾個響頭。之後書生站起身,絲毫不顧額頭處留下的鮮血,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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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居水閣位於整個秦淮河最南岸的鎮淮橋附近,此地臨近教坊司是整個舊院曲中的最西側,也是朝廷官妓最初發配之所。居水閣的主人薑懷芸人稱薑行首,在整個秦淮河兩岸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謂“行首”即行院之首,這裡指的自然是教坊司下官妓首領。

  歷年的“花榜”時間或許有變,舉辦地點卻從未更替,一直以來都是居水閣。每到這日秦淮河上大大小小的畫船或上或下,都會匯集於居水閣總計約有數百艘,這也是居水閣前“八百”二字的由來。

  正所謂秦淮燈船之盛,天下所無。兩岸河房,雕欄畫檻,綺窗絲障,十裡珠簾。主稱既醉,客曰未晞。有詩《秦淮燈船曲)中曾雲:

  遙指鍾山樹色開,六朝芳草向瓊台。

  一圍燈火從天降,萬片珊瑚駕海來。

  又雲:夢裡春紅十丈長,隔簾偷襲海南香。

  西霞飛出銅龍館,幾隊娥眉一樣妝。

  薄暮須臾,韓彥坐在鳴鳳閣的花船上,看著四周燈船畢集,如火龍蜿蜒光耀天地。青年內心感歎,過了今日方能在人前誇耀,算是見過了幾分金陵全貌。

  “前面可是鳴鳳閣的唐姑娘?”一個熟悉的中年男子聲從船後側傳來,唐清幽和鄧嬤嬤二人聞聲走出船艙,卻見一艘體積龐大裝飾浮誇的雙層花船上,彩鳳樓胡奎站在船首甲板迎風而立居高臨下望著鳴鳳閣眾人。

  唐清幽一福身道:“胡老爺子幾日不見風采依舊。”

  胡奎的身旁站著“翠萍雙珠”還有護衛榮慶及坤鵬等人,他聞言放聲一笑道:“唐姑娘客氣了,我這半個糟老頭子什麽風采不風采,看這一船船來客哪個不是盯著唐姑娘您的風采來的?”

  “胡老爺真折煞我了。”唐清幽一甩手道:“且不說今年還有沐雲傾沐姐姐,就是老爺身邊翠、萍二位姐姐,妾身也未必能比過,怎能說都是盯著妾身而來?”

  “唐姑娘你太謙虛了,別的人我不知道,我身邊這兩那肯定就是陪太子讀書了。”接著胡奎不顧“翠萍雙珠”二人幽怨的眼神,話鋒一轉皺眉道:“誒!沈夫人這點做得有些不地道,唐姑娘您駕下坐船未免太過寒酸,實在不合您的身份!不如諸位都來我船上,咱兩家一同前往居水閣,可好?”

  唐清幽和鄧嬤嬤對視一眼後道:“胡老爺的好意妾身心領了,只是我這燈船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看起不大卻也載了十數人,此處是江心換幫上下實屬不便,我看還是免了吧。”

  胡老爺呵呵一笑道:“不愧是沈夫人調教出來的人,果然心系下屬,既如此咱們就回頭在居水閣見了。”接著便讓船夫加快船速,駕著他的花舟甩開鳴鳳閣眾人離去了。

  鄧嬤嬤看著彩鳳樓遠去的大船低聲道:“方才老賊那般相邀,莫不是看出了什麽?”

  唐清幽微微搖頭道:“不管他有沒有看出什麽,這趟居水閣我們都不能缺席!”

  說罷催促手底下的船工,加快船速向居水閣駛去!

  燈船行至鎮淮橋,卻見上百艘舟楫匯集於一座牌樓前,牌樓上由篆體書寫的“居水閣”三字熠熠生輝,至於牌樓前那座碼頭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唐清幽見狀隻得命船夫提前靠岸停泊, 眾人沿街步行去往居水閣。待靠近牌樓前那座碼頭,韓彥發現除了彩鳳樓那艘浮誇的雙層樓船外,還有一艘花船外形格外為引入注目!

  相比於方頭方尾方帆的中原船隻,這艘船的船頭尖銳船尾為圓弧形,船帆更是與眾不同的三角帆。

  韓彥心道:“這船上裝飾似是西域天方的形製,該是那碧嫣館的燈船。”

  幾人穿過牌樓,名震秦淮的居水閣赫然映入眼簾。閣外環列舟航如堵牆,閣內則是車騎盈閭巷,瓊樓玉宇比屋而居,屋宇精潔,花木蕭疏,迥非塵境。

  到門則有銅環半啟,珠箔低垂;進大門後更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不少人識得唐清幽紛紛過來見禮,當然還少不了一些“老朋友”。

  “李老爺、盧管事還有...朱公子,多謝你們前來替清幽捧場!”唐清幽面對眾人一一還禮道。

  “哈哈...咱們之間還說什麽謝不謝的。”朱壽手搖折扇身旁跟著張永,他們先一步來到居水閣跟同樣先到的李老爺、盧綸二人混在了一起,這一聲“朱公子”叫得他是心花怒放。

  唐清幽知道這人向來口無遮攔,今個也不打算跟他鬥嘴乾脆不予理會,李老爺則捋了捋胡須道:“唐姑娘客氣了,姑娘先前給小店捧場,老朽今是來投桃報李了。”

  盧綸淡然一笑道:“姑娘跟我就不用說什麽謝了,沈夫人對我有大恩,咱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韓彥偷偷看了眼盧綸,若不是那晚探聽胡府,他還真就錯信了眼前這相貌忠厚的中年男子,是和唐清幽她們一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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