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這是一個被忽略了的地方。
或者說,是有人刻意想讓王鯉將其忽略掉的地方。
舒嶢什麽都說過了,但偏偏就是沒有提過蜀王朝的安平城主。
事實上,這位城主才是這片凡人地界真正的掌權人,雲雨閣要想在安平城立足,首先就必須要得到城主的同意。
蜀王朝收蜀山仙宗的轄製是沒錯,但是只要王朝沒有出現大問題,那麽蜀山仙宗是不會蠻橫地出手干涉王朝的運行,這其中有紅塵、因果和人道等方面的緣由,換言之,蜀王朝頭頂的確坐著個太上皇,但這位太上皇基本上不管事兒。
延伸而來,蜀山仙宗出身的鎮守弟子,也不能干涉當地的朝政運轉,更不能傷害王朝子民,否則當地朝廷官員的確不是仙宗弟子的對手,可他們能夠上報,而皇室得到消息後自然會傳給蜀山,蜀山自會處理。
然而,舒嶢沒有說過半點關於城主的事情。
王鯉注意到了。
因為他雖然掌握了比較高階段的道境,但從心理認知上還沒有特別地脫離紅塵,他更明白凡人的地方是誰在直接做主,而不是認為仙宗實力高高在上就能親自管理所有的事情。
所以,此刻杜小玉進入城主府,王鯉有一點驚奇,但並不十分意外。
只可惜,馬識作為向導也不可能帶他進入那片核心的朝廷官衙區域,所以王鯉無法再用符籙星盤監視下去。
次日。
一大早,房門便被敲開。
進來的是一個胡子邋遢不修邊幅的大漢。
眼見對方伸手拂過臉頰,頓時不著痕跡地揭下一張面具,頓時除了面容變化之外,連衣著和身材也跟著改換。
凌悅兒捏著面具喜滋滋地坐到王鯉身旁,笑道:“這件法寶真的太好用了!”
面具擺在桌上,其色淡金,薄如蟬翼。
蟬變,上品法寶,王殿主所賜。
“喜歡嗎?”王鯉隨口問道。
“喜歡!”凌悅兒神采奕奕地飛快點頭。
“那以後多借你戴戴。”
“切~”小貓妖照例齜牙。
王鯉笑了笑:“閑話少說,有什麽發現嗎?”
“當然有發現。”凌悅兒頓時認真起來:“公子讓我去查官府卷宗,著重調查失蹤和意外死亡的人口。我按照您的吩咐去看了,但是我用神識以最快的速度將庫房中數十年的資料全部翻了一遍後,卻沒有發現符合調查條件的例子。那些失蹤和意外死亡的最後都有比較完整的卷宗,沒有造假的痕跡,也並不集中於年輕女性或男性。”
王鯉微微頷首,不覺失望。
“不過,我倒是看到了杜小玉的卷宗。”
“哦?”
“她死於二十年前,出事的青樓,當年就在現如今雲雨閣的位置上,關於她的生平沒有記載。但是……我覺得她其實不完全是安平城人。”
王鯉眼中微光一動:“為什麽?”
凌悅兒興致勃勃地說:“案卷裡詳細地描述了杜小玉的死亡時間、地點和原因,還對她的來歷作了一點詳細的介紹,其中有這麽一句話:屍骨無人認領,走訪得知其父母已故,遷居前來自杜縣,尋親未果,七日無人,依律處置。”
“杜縣?”王鯉細細回想想看過的地圖,很快說道:“這是安平府下轄的一個縣,距離府城還挺遠。”
凌悅兒點了點頭,接著神態一轉,有些故弄玄虛地說:“公子,
你猜我還發現了什麽?” 王鯉斜睨:“你這樣說,我怎麽猜?”
“嘿嘿,城主!你知道城主是什麽人嗎?”
聞言,王鯉也來了興趣。
他猜道:“這個人我見過嗎?”
凌悅兒眨了眨眼,拒絕道:“不能告訴你。”
王鯉笑道:“這麽說,我肯定見過,如果我沒見過的話,你就該告訴我了。唔,其實我問的也沒有道理,我要是沒見過的話,伱也不會讓我猜了。”
凌悅兒頓時氣餒地肩頭一松,趴在桌上說:“好吧,那你知道是誰嗎?”
“我想想……”王鯉眉頭輕蹙,回憶起入城以來見過的所有人。
一一帶入而後又相繼排除,他很快就鎖定了一個人選。
“是扶柳道長?”
“果然猜到了啊……”凌悅兒懶洋洋地說:“就是他,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白虎觀兼職做觀主,但他的確是蜀王朝親自任命的安平府城主,權力極大。”
王鯉卻笑了起來:“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倒也解釋得通了。”
舒嶢是扶柳道長的師父,白虎觀大概是依托這層關系成為了蜀山的掛靠單位,而扶柳道長的年紀看起來也的確符合作為一位封疆大吏的條件。
朝廷的人也多有修行之士,然而真正有天賦的都會加入蜀山,所以真正能做大官的人基本上都沒多少修為在身,如扶柳道長這般的道基境已經殊為難得了。
如此綜合起來再看,他們這群人決定一個雲雨閣的條件便已十分充足。
天庭、地府、蜀山、王朝,關系全部打通。
越看,越想,越能發覺他們的不簡單。
“公子,城主府那邊守衛森嚴,而且有陣法守護,如果直接闖進去的話對方肯定會第一時間發覺,所以我沒有輕舉妄動。”
“嗯,你是對的。我之前的猜測也沒問題,城主府應該是他們的主要聚集點,至少應該是他們互相見面的地方,只要確定了這一點,我們也不是非要進去不可。”
王鯉想了想,又道:“你去雲雨閣附近守著,看看她們今天還有什麽動作。”
“公子,人家是女孩子……”
“你不是女孩子,你是貓。”
“那也是小女貓。”
“……面具你繼續帶著,快點去。”
“好吧,我就是不習慣那些女人貼在我身上。”凌悅兒嘴裡嘀咕著拿起面具,帶上之後,這次選擇了變成一個溫文爾雅的青年男性。
待她走後,王鯉才又下樓。
馬識已經在等候。
“公子,按照您的計劃,今兒咱們該去西城了。”
“嗯,走吧。”
……
城主府。
身為主人的扶柳道人跪在杜小玉面前。
“扶柳,人呢?”
“閣主容稟,上次之後,他虛弱了不少,連神魂也有不穩之象,今日卻是大病在家,屬下已經派了人去,會以治病為由將他帶來。”
杜小玉冷漠高傲地說:“好,不過今天之後,他回不去了。”
扶柳聞言,沒有半點驚詫,繼續保持著額頭觸地的姿勢說道:“屬下明白,定會為閣主安排妥當。”
“嗯,你做事向來細心,難怪舒嶢能看重你。另外,幫我約他們見面,越快越好。”
“閣主,是所有大人嗎?”
“不錯。”杜小玉唇角掠起,“告訴他們,這次我要做點大事。”
片刻,扶柳起身離開。
剛回到前院,便見管家帶著一位枯瘦的青年走來。
管家看到他後急忙加快腳步,上前諂媚地說:“觀主,人帶來了。”
扶柳微微頷首,目光看向那青年。
管家見狀,機敏地告辭離去。
青年微微抬頭,蒼白的面頰和失了血色的雙唇顯示他此時並不健康。
扶柳忽地發出一聲長歎。
“你娘的身子,可還好嗎?”
“大人,她已經快要徹底看不到東西了,而且冬日越深,她就咳嗽得越厲害,不過還好有觀主您贈予的湯藥,倒是勉強維持住了。”
“那就好。當年,你娘讓我幫她給孩子取名,我想到老馬,便直接給出了馬識途的名字,沒想到後來她生了你,卻沒有來找我,而是把那個名字拆開來, 所幸,兄弟識途,倒也別有韻味。”
馬途聞言,亦不禁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大人對馬家的情分,我娘與我兄弟二人不敢有忘。”
扶柳笑容和煦,猶如晨光。
兩人閑聊片刻,扶柳漸漸收起笑容,神情有些肅然。
他不開口,馬途便問:“敢問大人有何憂慮?”
扶柳輕歎搖頭:“倒不是憂慮如何,而是……關於你娘的病。”
聞言,馬途雖然虛弱,但眼神卻驀然亮起:“大人,可是有辦法治好我娘的病了?”
扶柳先是點頭,又是搖頭,眉間深蹙。
馬途見此,直接跪伏叩首:“大人,如果您能治好我娘的病,我願付出任何代價!”
扶柳趕忙將他攙扶起來,一臉為難地道:“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只是,若要救她,那便要損害於你,可你卻是正值壯年,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娘又該如何是好?”
馬途激動地握住扶柳的手腕:“大人!哪怕我真的死了,只要我娘身體康健,便不算白死,況且,我還有大哥,您知道的,他比我能乾得多,必定能照顧好娘親,使我無後顧之憂。”
扶柳皺眉:“你真的這般想?”
馬途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哪怕你有可能會死?”
“哪怕一定會死,我也想治好我娘!”
扶柳盯著他看了半晌,不見絲毫退縮之色,於是搖頭歎道:“癡兒,既如此,你且隨我來。”
馬途深深地松了口氣,綻出燦爛笑容,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