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焦鹿廷,白玉天又向店小二要了一碗米飯,吃過,一粒不剩。
張燕兒見白玉天食欲大增,定是心裡有著事情,小聲問道:“白大哥,你還有事情要辦嗎?”
白玉天見張燕兒像極了肚子裡的蛔蟲,微微笑了笑,道:“我們的馬兒全被人牽走了,我想去要回來。”
眾人聽過,先是吃驚,後是不可思議,表情一臉。
卓一飛問道:“誰這麽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沒王法了?”
胡燕青接話道:“王法,上天賜給皇帝,皇帝賜給大臣,大臣賜給地方官員,地方官員賜給當地豪強,豪強們再將它用之於民。一級壓一級,誰地位高,誰就是王法。”
淨隱道長附和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願望何其美好!可世人偏偏知道了‘通融’二字,加上‘法外開恩’,添上‘刑不上大夫’。畫蛇添足,真是多次一舉,可笑,可悲!”
明智上人不以為然,道:“你們感慨什麽,只要法治還在,自會有人人平等的一天。”
白玉天笑道:“還是李老看得開,想的遠。事物都有著兩面性,今天因為你需要說它好,明天也有可能因為你不需要而說它壞。到底好還是不好,交給時間來檢驗,準沒錯。”
張燕兒道:“白大哥,我陪你去要回馬匹好不好?”
白玉天委婉地拒絕道:“你唱首歌吧,大家滿意了,帶你去。”
張燕兒心思簡單,小聲問道:“白大哥,你真想聽啊?”
明智上人笑道:“乃知聖人情慮深,將治四海先治琴。興亡哀樂不我遁,坐中可見天下心。”
張燕兒朝白玉天看了一眼,道:“李老,我唱了,你可不能笑話我的。”
胡燕青微笑道:“妹妹,好人唱好歌,好歌送好人,清唱一首話相知。想到什麽就唱什麽,不受拘束的好。”
張燕兒朝四周看了看,見到店外一樹花兒開的正旺,卻無人欣賞,憐惜之情打從心底起,開口唱道:
“笑黛盈盈窗外癡,相思淡淡玉蘭知。”
“悄立梢頭人不識,煙雨蒙蒙品多時。”
一陣掌聲撲向張燕兒的小臉,頓時紅暈羞羞,秋水怯怯。
白玉天站起身,帶好鬥笠,離開飯桌,跟在店小二的後頭,向門外走去,留下一語驚四座。
“淨若清荷塵不染,色如白雲美若仙。”
“微風輕拂香四溢,再見亭亭玉立時。”
張燕兒聽過,追到門口,只見白玉天淡淡的背影慢慢遠去,像極了一句話:身隨天地走,心被瑣事牽,一蓑煙雨任平生。
幾經行走,出得小鎮,來到一處村寨。
店小二在一祠堂外停了下來,道:“公子,就是這。”
白玉天付給店小二十個銅板,道:“多謝帶路!”
店小二接過,好言說道:“公子,這裡的人都護著自家的短,你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計較。”
白玉天笑答道:“好,以德服人。”
“公子能這麽想,那再好不過。”店小二微微一笑,走離開去。
白玉天跨入祠堂大門,未見到人影,被一個聲音給擋了下來。
“先生,大宋如此富足強大,為何老受北邊的欺負?”
一個蒼老的聲音答道:“石敬瑭那狗東西,為了一己之私,將長城一線的燕雲十六州割讓給了契丹,漢家天下自此失去了由崇山峻嶺組成的天然城牆,廣闊的山東平原暴露於北方遊牧民族的鐵蹄之下,
一覽無余,能不受欺負嗎!” 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道:“先生,為啥不培養自個兒的騎兵呢?這般受盡欺辱,憋屈的很。”
長者歎息道:“我大宋是有錢,可不善養馬,也不喜歡養馬。沒有馬匹,打造一支強大的騎兵談何容易。”
一個年輕的聲音:“沒有馬匹,可以購買啊!只要有心,沒有辦不成的事。”
長者長歎一口氣,道:“太祖皇帝建立大宋,為了加強中央集權,防止手下那些將領擁兵自重,‘杯酒釋兵權’成為佳話。再來個釜底抽薪,將精銳部隊全部編成禁軍,拱衛京師,歸自個兒直接指揮。禁軍全都待在京師,無須四處跑動,自然用不著大量騎兵了。”
一個略顯成熟的聲音:“先生,現在連黨項人都敢跳出來,在我大宋頭上拉屎拉尿、胡作非為了。大宋怎就到了這般地步,不堪一擊了呢?”
長者道:“這都是‘澶淵之盟’惹的禍。”
一個年輕的聲音道:“先生,什麽澶淵之盟?”
長者道:“景德元年,遼軍大舉南下,進攻我大宋。真宗皇帝禦駕親征,渡過黃河,直抵澶州北城,大宋軍心大振。遼軍過分自大,孤軍深入,遭到了嚴重的挫敗。蕭太后鑒於兵敗,軍隊士氣低落,提出議和。真宗皇帝因害怕遼軍突破黃河防線,危及京師汴梁,願意達成和義,簽訂了‘澶淵之盟’,以每年給遼國十萬兩白銀加二十萬匹絹作為歲貢。”
一個聲音道:“先生,議和是好事啊!戰爭勞民傷財,怎不能無休止地打下去。”
一個略顯沉穩的聲音道:“先生,澶淵之盟後,宋遼兩國相安無事三十來年,大宋在雙方往來的貿易中賺回的銀子-遠高於每年送給遼國的歲貢,沒有什麽不好啊。”
長者冷笑道:“澶淵之盟是利國利民,不僅用錢買來了暫時的和平,還將買‘和平’花的錢賺了回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有了這唾手可得的和平,朝廷從此失去了對軍隊建設的重視,軍隊不需要訓練了,只要保證軍隊內部穩定就行。哪日北邊撕虧盟約,大舉南侵,拿什麽來抵擋他們的鐵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一支強大的軍隊不是一蹴而就能練成的。”
一個年輕的聲音道:“先生,黨項人不過百萬,我大宋雄兵就有百萬,力量對比如此懸殊,李元昊還敢橫行無忌,真百思不得其解。”
長者答道:“有什麽不理解的,從太祖杯酒釋兵權開始,禁軍與廂軍嚴重失調,內重外輕。邊疆隱患連連,邊防守軍弱的可憐,邊境如何能安寧。再者,每次外族來犯,都是地方守軍先吃了敗仗,才把禁軍派出去。禁軍不熟悉戰場,不熟悉對手,統兵作戰的將領不了解自己的部下,用這樣的軍隊作戰,能贏下一兩丈,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個聲音道:“先生,難怪對外戰爭,我大宋敗多勝少,原來是這麽回事。”
長者道:“平常操練兵馬的將領們不統兵出征,禦敵的統帥都是臨時選拔的文官,造成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更可氣的是,前線指揮作戰的統帥不能自行做主,每一丈都要先畫好作戰陣圖給皇帝送去,等皇帝批準後,方可一成不變地實施照辦。戰場瞬息萬變,這一來一去需要多少時日,等皇帝的指令送到前線,交戰雙方差不多都回家吃晚飯、睡覺了。
‘澶淵之盟’雖帶來了和平,可也掩蓋了一切危險。”
一個年輕的聲音道:“我大宋雄兵百萬,禁軍不行,還有地方廂軍啊?”
長者冷笑道:“地方廂軍,那校閱廂軍好一點,好歹每年還檢閱一次,看看到底有沒有做過訓練。那不校閱廂軍連每年一次的校閱都免了,要它到前線作戰,除了能充個人數、搞搞氣場, 一旦真正交戰,就是送人頭。”
一個聲音激動起來,大聲道:“朝廷為何要養著這麽多廢物?苛捐雜稅害的貧苦百姓苦不堪言,到底圖的什麽?”
長者歎息道:“圖什麽!圖他趙家世代相傳的一句話,只有亂民,沒有亂軍。”
一個聲音不解,氣憤地說道:“為什麽啊?”
長者冷笑道:“軍隊是他趙家的,是他趙家在發軍餉,可以用軍法來管制,將領們也靠著他趙家吃飯、升官、發財,只要他趙家不出現嚴重失誤,絕不會造他趙家的反。
百姓就不一樣,皇家的一切用途花銷,上百萬軍隊的軍餉和數十萬官吏的俸祿,都是通過賦稅,從百姓那裡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百姓遇到天災人禍,脫離了土地,成為流民,選擇造反,尋求出路,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一個聲音噴了出來:“難怪大宋建國近百年來,只要一出現自然災害,朝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兵,招兵,再招兵。將那些強壯、彪悍的難民招入軍隊中,只是為了消除流民造反,從未真正把百姓當人看。”
“這樣的毒招,確實有效,讓大宋的流民起義大量減少。可這近百萬的軍隊,不還是貧苦百姓在養著,累己害人。冗兵,不僅僅朝廷財政吃不開,同時還帶來了腐敗,貪官汙吏一條長線,貧苦百姓苦不堪言。”長者靜了一下,長歎一聲:“哎!這致命傷,再不醫治,慢慢就會病入膏肓,非藥石可以代勞了!”
言語落,裡邊瞬間安靜了下來,只聽到幾個零散的歎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