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鬱,海斯彼格維的山頂部分,冰冷的白色霧氣從地面蒸騰而起,向著天空無限延展,安格走在前方,身上的披風劈啪作響,他把側方的紐扣扣上,此時顯得像一個行走的麻袋,沒走一步就要挨上兩巴掌。
身後斯拉夫跟的很幸苦,卡希姆是河谷盆地,氣候本就比其它地方宜人,就算是暴風雪季節也少了暴風的部分,他幾乎是手腳並用,跟在走過的路上。
安格看得出來,這位比自己年長的巫師十分害怕,他到底是害怕這場冷冽的寒風還是天上那逐漸清晰的魔法陣,安格不清楚,但他毅然拒絕跟塞爾希她們下山,選擇上山查看的決定讓安格對他另眼相看,向他連丟兩枚巫術炸彈的事也就既往不咎。
一場不可避免的破壞性寒潮已經確定,上山無法阻止,但他們要把魔法陣可見部分記錄下來,方便卡希姆甚至海琳娜的巫師們反推破譯。
簡單的商討過後,他們決定讓塞爾希等人帶著馬匹下山,他們徒步去山頂進行觀測。
塞爾希有所反對,認為他們兩人如果在下山途中遇到魔物,根本沒法幸存,可同理,如果整個小隊在山頂遇到魔法陣成型,發生任何事安格只能自保,斯拉夫也最多也只能保住一個人,最後他們商議後決定在山頂等著弗爾特派人救援。
“千萬別試著自己下山!”塞爾希是這麽警告他們的,但根據安格推測,如果身後這位巫師先生說的是真的,魔法陣成形之時,所有的魔物應該都會躲起來,避開第一波變化。
斯拉夫家裡人是從貴族家仆脫身而來的,沒有姓氏,是卡希姆經驗最為豐富的那一批巫師,據他所說,巫術和魔法同源,盡管利用方式不一樣,根源還是未知。
魔法對未知的使用方式在於抽取未知之中蘊含的魔力,轉換為實質的能量,魔法陣的圓環劃定范圍,圖陣表達公式。
現在看來這個魔法似乎是類似冰凍的魔法,但簡單的冰凍魔法效果應該是天降冰錐,類似下冰雹,這個魔法陣的效果更加複雜,不是單純降雪降冰,還在吸收熱量,斯拉夫懷疑這個法陣是個冰屬性的複合法陣。
“沒有停下它的方法嗎?”安格在寒風中大喊。
“它太大了!”斯拉夫同樣以大喊回答,“一般我們應對魔法,需要編寫咒文讓未知匯聚,將魔法陣隔絕,突然失去魔力響應的魔法陣會失效、爆炸甚至反噬施法者,可這個魔法陣太大了!”
魔法陣太大了,即使兩人站在山頂,依舊看不見全貌,究竟要殺死多少人,才能做到這一步?又是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還不夠嗎?那些死者的鮮血還不夠養活凱特人嗎?
廝殺是王庭之下人類為了生存而存在的本能,可凱特在這場戰爭裡的獲益難道還不夠嗎?
斯拉夫忙著在地上繪製巫術圖陣和咒文,讓安格自己保護好自己,接著從懷裡摸出紙筆坐在圖陣裡,一屁股坐進圖陣之中,身周圖陣緩緩冒出凝聚成形黑色的未知,向上散逸。
懸崖邊看去,那一片常青的山脈蓋上了銀白的薄紗,隨著魔法陣的成型,寒氣愈發明顯,片片細碎的雪花落下,落在這山頂,落在每一處大地。
【你能看見那些散逸的未知吧?】
安格看了一眼專心觀測的斯拉夫,低聲回答道:“能。”
【那個魔法陣,在聚集並抽取未知裡蘊含的魔力。】
“我知道,這是原理不是嗎?”
【不,
我的意思是,這個魔法陣本身就是依靠凱特人獻祭的戰俘而成形的,但它現在在抽取海琳娜之上的魔力,那些未知,有一些的魔力直接被抽走了,而還有一些,就像斯拉夫邊上的那些,被天上的魔法陣吸引走了,未知不滅,你猜那些被吸引走的未知有多少,它們在同樣的地方被抽取魔力打散會怎樣?】 “因為同一個地方存在的未知殘留太多,它們相互吞噬……形成大型的未知?”
【對,這是其中一種可能,我能感覺它們都往天上去了,沒多少回來的,如果這樣的匯聚持續一段時間,說不定會形成一個超乎想象的大型未知,比災難級還要大的那種。】
安格沒有去糾正林安把自己和未知劃為統一物種的行為,只是順著他的想法往下:“你是說我們只需要撐過一段時間,就能夠有轉機?”
【不,那只是依托我的直覺和理論所構想的理想狀態,現實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缺乏魔力的空虛未知,比起已經轉化魔力為能量的魔法陣,很有可能先把處於魔法陣下方的普通人類作為食量補充魔力,到時候我們要面對的就不只是寒潮了。】
“第二種呢?”
【第二種,就像我們對魔法也有研究一樣,凱特人也對巫術和未知有研究,是我的話,我只需要把轉換為能量的魔力儲存起來,一次性迸發,將天空處匯聚的未知以魔力風暴送回海琳娜的地面,既能造成打擊,又能避免未知匯聚破壞魔法陣……你是面對過魔法師的,你覺得到現在為止,我們經歷的這些寒冷和風雪,像是魔法師的攻擊嗎?】
他明白林安的意思,魔法陣對魔力的轉換十分乾脆,直接轉化為能量,注定他們的攻擊方式不會像巫術一樣隱秘且持續,現在就像是一個蓄力階段,某個可怕的攻擊還未降臨,比如一場席卷一切的暴風雪……
“我們能做點什麽嗎?”他活動著完全恢復的右手,“你和我說這些,是有什麽想法嗎?”
林安的情緒湧動,良久才有回應:【我說,安格,你們待會兒下山以後,就回家吧。】
安格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到什麽,開口間,一陣強勁的狂風從空中襲來,在他臉上胡亂拍打。
安格順著風向看去,是卡希姆城區的方向。
【要來了。】
林安提醒道。
昏暗的天空上迅速匯聚起厚重的雲層,無聲靜爆,似翻轉的蘑菇雲, 風雪相裹挾,由魔法陣的中心朝外噴湧開來,如浪潮層層遞進,烏黑的風暴牆向著他們的方向襲來。
“安格!”斯拉夫大叫的同時,安格已經跑到了他身邊,進入巫術圖陣,拔出銀翹插入地面。
身體裡的“血液”在躁動,他聽到了“血液”流動的聲音,巫術圖陣外圍的黑色未知猛然高漲,漆黑未知組成的水幕將兩人籠罩其中。
恐怖的嗚嗚聲在水幕外響起,暴風夾雜著石頭樹枝等雜物砸在水幕上,有幾塊穿透而過,落在兩人身上。
山搖地動,安格甚至擔心這一塊山地被風暴直接削去。
他們匍匐在地,等著這一波衝擊過去。
外界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是風暴已經過去,而是水幕變厚了,越來越多的“雨水”匯入這道水池。
大約兩分鍾後,風暴的衝擊遠離這片山頂,一切重歸平靜,天空墨藍如洗,一下子世界都變得明亮了起來,星河與明月,天際線上淡白色的魔法環帶愈發明顯,兩分鍾前看到的世界仿佛只是一個沒睡醒的噩夢。
“水幕”消失,安格從地面起身,山頂的積雪被一掃而空,他連忙跑到懸崖邊,往卡希姆城區看去,一道比剛才巨大許多的半透明“水幕”正在漸漸消退。
“那是什麽?”他是在問斯拉夫。
“咳……應該是根植園的巫術……你剛剛那……”他停了一下,咳出一灘鮮血,搖搖頭抓著手裡的紙筆,“我已經做好了記錄,不能等著了,我們現在立刻下山!”
天空中,忽然落下了密集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