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蜷縮在大廳木塌上,她垂頭往窗外看去,橘灰色的空中散落著破碎的雲塊,金色的陽光正一路劈開灰芒,身後純淨的藍色拉成一片幕布。
淚水從窗戶的倒影上劃過,在藍色的幕布中一道又一道,碧藍色的眸子裡已全是哀意。
一雙手搭在貝拉肩膀,將她往懷中攏去:“貝拉,沒事的。”
貝拉默然地環住姐姐的手臂,只是無聲地哭泣,索裡亞夫人陪在一旁,她的目光從窗外和女兒們身上流轉,根植園和治安局的客人們已經離開,安格從側門拿著老巴裡的死亡證明推門而入,情緒同樣不佳。
“姐姐。”他把老巴裡的死亡證明拽在手裡,看向貝拉,“巴裡叔叔的事,我……”
“安格。”索裡亞夫人向前一步,攔住了安格接下來的話,她衝著安格搖頭,“巴裡的事就到此為止,等明天你把他接回來,我們給他辦一場葬禮。”
安格看向貝拉的方向,貝拉已經哭到力竭,眼睛發紅腫脹地看著安格,努力提起嘴角扯出一個別扭的笑容:“我……我還……”
安格上前輕輕抱住姐姐,輕柔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姐姐,對不起。”
貝拉咳嗽一聲,眉眼落下溫柔,她幅度很小地搖著頭,擁抱安格,伸手在他腦袋上胡亂揉著:“我知道……這件事不怪你,你只是想幫我,我只是,只是有些難過……”
說話間,她的淚水又溢滿眼眶,阿麗手忙腳亂地幫她擦掉。
“沒關系,安格沒關系的。”貝拉抹掉眼淚,揉搓著安格的臉,淚水全都蹭到了安格臉上,“你快去休息一下,你一整個晚上都沒睡。”
安格把貝拉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聲音細小地回應道:“……好。”
拾級而上,安格悄然關上房門,貝拉已經從索裡亞夫人那知道了昨晚的內容,老巴裡為什麽因為安格的離開而感到害怕,為什麽會在夜裡一腳踩進空蕩。
他沉重地倒在床上,睜眼,見到了水光晃動的天花板。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右手握拳,一拳砸在房間的全身鏡上。
“出來!”他怒吼道。
林安平靜地從左邊書桌處走到全身鏡前,他望著安格,目光了然:“你為什麽生氣?”
安格的手透過全身鏡,揪著林安的衣領,在他錯愕的眼神中把他拽出了鏡面,摁在牆上,以左手狠狠在他腹間砸了一拳。
“唔……”林安腰背拱屈,但依舊被安格抓著衣領抵在牆上。
他又是一拳,打在林安臉上。
“……你做什麽?”
這一下,林安的下巴骨折了,說話的聲音也壓抑著。
“你為什麽要對老巴裡使用未知?”他看著林安的面部肌肉湧動恢復,心中生起一絲厭惡,“如果你不把那部分未知送進巴裡體內,他就不會被昨天的未知影響,他不會落得這個死法。”
“呵,他不該死嗎?”林安惡狠狠地道。
“你!”安格抬手又要痛擊林安,隻感覺一道水流從手中脫落,林安化作一團黑色液體掙脫他的束縛,一個甩身,一灘液體抽打在安格臉上,在他閉眼的同時,林安身體具象,同樣一拳打向安格。
只可惜他力量柔弱,和安格不在一個級別,更像是一個耳光。
安格目光回轉,重新伸手抓住林安的胳膊,相近的體型下,竟然將一把將林安提起,反手就要將他往牆壁上甩去,林安慌張應變,重新化作一片黑水脫困,
安格一腳踩下,狹小的房間光芒閃爍,房間內的武器架上一把長劍飛來,落在安格手上就往身下黑水刺去。 “啊!”林安吃痛大叫,恢復了實體,安格一腳踢在他的腹部,把他踢向牆角,長劍杵在林安喉間,安格單膝跪下道:“你覺得只有你才能在湖面上發現一些秘密嗎?”
“呵。”林安冷笑一聲,“我只是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兩面三刀的人,我以為你嫉惡如仇,沒想到自家人就可以原諒。”
“別跟我貧嘴,早在你之前我就懷疑過老巴裡。”那刀鋒向著林安近了些,“但老巴裡的錯誤,自有治安局會給他定罪,他就算要死,也應該是受到律法的審判,為了贖罪而死,而不是現在這樣死在恐懼和未知的操控之下。”
“這很重要嗎?他……”
“很重要!”安格左手一把把林安從地上抓起,刀鋒擦著他的臉頰拉出一條口子,“我以為你了解,我們曾經是同一個人,我們曾經都是戰士,一個戰士應該死在戰場上,應該英勇的死去,而不是死於上級的陰謀,能明確自己的死法,對一個人來說很重要,哪怕死刑犯亦然,這是對罪行的嚴肅,也是對犯人的尊重。”
他的目光中是一片怒火:“我以為你了解這點,這才是我願意和你合作的基礎。”
安格丟下長劍,用拳頭打在林安腹部,強勁的拳力讓林安胃部一陣抽搐,一灘黑水順著他食道被吐出。
“我們和根植園合作,是因為軍議會背叛了我和我的戰友,讓我們的死亡成為了陰謀的注腳。”
他又是一拳,林安已經毫無反抗。
“你是很聰明,已經窺見了事情的全貌,可我們已經給根植園提供了線索,他們一直追蹤著莉絲和塔什,老巴裡這條線即使不這麽做對事情也沒有影響,他們還是能找到塔什,而就算要知道,你也不需要那麽急切的動用未知,你有很多辦法,你可以直接叫胡安,確定線索之後再告訴根植園,我絕不會多說什麽。”
他晃動林安,讓林安保持意識的清醒。
“你知道在海琳娜,一個人要死得其所有多難嗎?”
“你甚至不是想審判巴裡,我很清楚,你只是把他當成一個試驗品,在實驗你新學的巫術!”
“我們所有人,無論是罪人還是聖人,在死後都會血肉交融,混雜成紅雨落在地面,我們沒有死亡的紀念日,所有人的一生伴隨死亡,只會成為活人的養料,很多人甚至沒有選擇的機會。”
他貼近林安的臉龐:“你是想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無人知曉,還是想作為一個人死在平淡的結局中?”
“……怎樣的死亡很重要嗎?”
林安的瞳孔微微移動,他的視線艱難聚焦到安格身上。
“過程……會比目的重要嗎?”
他艱難地扯起一個笑容:“如果……能讓我死在我自己的世界,能讓我回去……我哪怕死的無聲無息,又怎樣呢?倒是你,如果一場陰謀就能結束這場戰爭……你願意嗎?”
“你……”安格想說什麽,但猶豫了,就在他猶豫的空蕩,林安已經繼續說了起來。
“之所以那是一場陰謀……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成功……”
林安的眼皮抽搐兩下:“如果, 你沒有復活,那場災難級的未知席卷了整個戰場,凱特人還能撤退嗎?還需要有新的海琳娜人趕往前線嗎?”
“為了擁有駕馭時代的機會,就算葬身其中,死的肮髒又如何?”
安格的動作停下了,他在遲疑。
“你說我們已經給根植園提供了線索……但你要知道世上不可能事事順心,你現在說的話不過是馬後炮,如果根植園沒有根據那條線索找到莉絲呢?如果莉絲她真的作為受害者死了呢?我們難道在根植園的排查結束前,一直等著嗎?我們當然需要從老巴裡那裡獲得消息。”
林安的內髒蠕動著,他的狀態恢復了很多,已經能靠著自己重新坐在地上。
“你說我急切,是,我追尋著事件的每個過程,我用巴裡做了實驗,可如果不是這些實驗,面對莉絲我們怎麽從她的湖面中掙脫?如果將來貝拉被影響,你要靠什麽去救她?再騎兩個小時的馬去尋求治安局的幫助嗎?”
他質問安格。
“狡辯。”
安格忽然平靜了下來,他望著林安問道,“那你呢?如果你的一切手段用盡,目的卻永遠達不到。”
“又或者達到目的以後,不再存在下一個目標,那你的這些手段又有什麽意義?”
“如果那場災難級未知吞噬的不止遠處的凱特,如果貝拉姐因為老巴裡的死而崩潰,如果你的一切努力只是證明了你的世界不存在。”
“你還是願意死的肮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