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裡走的並不安詳。
昨夜狂亂,攪動的未知影響著每一個人的心神,卡希姆城出現多件酒後鬥毆等暴力事件,遠在城郊的索裡亞家也受到影響,可這影響本來不大。
安德烈的夜半哭鬧,貝拉不安的遠眺。
安格站在老巴裡破爛的屍體前,屍體已經由卡倫以白布包裹,但從布匹上凌亂的血跡分布和整體形狀來看,他死於高空墜落,多處肢體受到嚴重的磕碰。
他太害怕了,安格離開之後,他連夜跑出了莊園,被安格囑咐的卡倫帶著簡馬斯去追。
在他生活了四十年的土地上,他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他踉踉蹌蹌翻過葡萄園的土坡,往莊園更南邊跑去,只要他順著晨曦河一直南下,他就能從河谷沿岸到達首都。
去首都吧,逃走吧,這樣就不會被老爺趕出去了,他不能被趕出去,他得留在索裡亞家。
那……那他為什麽要逃跑?
這個問題得不到回答,盤桓蜿蜒的葡萄藤絆倒了他,他在夜色裡跌入河谷,老脆的四肢在山坡上翻折,他因為喉嚨的斷裂而無聲,脊柱的斷裂,他最後的時刻是痛苦還是無感?
安格垂頭站在屍體旁,身影打在染血的白布上,清晨暖橘色的光在周圍暈開。
女士們都圍坐在大廳裡,安德烈很安靜,但貝拉的情況很糟,受到未知殘留和老巴裡的影響,她哭的停不下來,阿麗一刻不停地守在她身邊,索裡亞夫人抱著安德烈,透過大廳的窗戶看向安格。
安格的臉色從未這麽難看,他站在那裡就像一頭野獸,只有這時,索裡亞家的人們才意識到,自家的小少爺真的成為了一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上位騎士,哪怕體型相差兩倍的羅赫也靜靜立在旁邊,不敢說話。
他們一直沉默著等到胡安和根植園的人到來,來的是黑衣的昆特。
他們顯然也被安格的狀態嚇到,老巴裡是因為意外而亡,而他的眼睛裡透著憤怒。
胡安見過很多事,他第一個回過神來,上前詢問道:“你昨晚去哪兒了?”
安格沉默了很久,以一種幾乎是強忍的語氣道:“我去城區了。”
“城區?”胡安顯然知道昨天城區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去城區?”
安格如實以告:“昨天半夜很晚的時候,安德烈忽然哭了,我感覺城區方向有東西不對,所以我去了城裡,我看到了城區裡那一團未知,在街上一直跟著,還去了一趟根植園,直到事態平息我就回來了。”
“你為什麽去根植園?”胡安把安格說的話記錄在冊,抬起頭問,“如果你需要尋求幫助,昨天晚上我們有很多同事在街上。”
“對,我看到了,但我看到了熟人。”安格看向昆特,“我看到了瓦萊娜婭小姐,所以去根植園驗證,然後留在根植園避難直到事態結束。”
昆特意會到安格的意思,雖然反應遲了一拍,依舊點頭向胡安肯定道:“是的,昨天他確實來求證了瓦萊娜婭小姐的事,不過那與此事無關,我相信我們後續的溝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案。”
胡安不再作聲,小胡子微抖,看向安格的目光帶上了一絲審視。
“我昨天只是去確認瓦萊娜婭小姐和事態安全的。”安格向胡安肯定道。
“好吧,那說說巴裡的事,他又是怎麽回事?”
胡安看著老巴裡的屍體微微皺眉。
安格看了一眼大廳窗口的母親道:“昨天晚上,
我和母親聊過。” 胡安的視線也順著安格看向大廳,與索裡亞夫人對上,雙方點頭致意。
“您知道我在查貝拉姐的事,我懷疑老巴裡之前以莊園的便利資助過新月教,我和母親一同確定了這件事,並且約好在今天早上把老巴裡送到治安局。”
胡安記錄的筆尖停下,抬手在眉眼間揉捏:“所以這事和新月教也扯上了關系?”
“對,但我也是昨天夜裡才和母親一起確認的。”
胡安拉著安格走到一旁的倉庫,將老巴裡的屍體留給昆特處理。
卡倫和簡馬斯站在外圍,看著昆特從隨身帶來的手提箱中取出黑色的粉末,在老巴裡屍體周圍撒上一圈規整的圓形,隨後又取出半透明的黑色墨水,在圓圈內,屍體上繪出各種儀式圖案,最後以一支墨藍色的細長長杆,在周圍泥沙地面上書寫起咒文。
好似只是微風拂過,布匹上猩紅的血跡蠕動著匯聚在一起,最終成為一粒烏黑的墨水懸於空中,被昆特裝進瓶中。
“好了,現在可以把他放上馬車了。”他指揮著卡倫和簡馬斯,小心地將老巴裡抬上根植園漆黑的棺車。
昆特坐到棺車上,回過頭看向安格他們的方向。
“我沒有告訴根植園,老巴裡的事我昨天才肯定,我去特產街也只是確定了這件事,這是真的,您哪怕找個巫師來問我也是這樣的。”
顯然,胡安已經在懷疑他和根植園的關系,昨晚發生太多事,經驗老道的治安官沒法不把這些事聯系在一起考慮。
“安格”確實是想聯系根植園,但瓦萊娜婭忙於與塔什的戰鬥,無暇顧及他,而在下次見面,瓦萊娜婭已經不關心老巴裡的事,隻想著讓安格把安德烈帶給根植園,他說的都是實話。
胡安盯著他的表情,沒放過一絲動靜,除開他有些猶豫,語氣中帶著怨意以外,他的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孩子確實沒有撒謊。
他只能輕歎一口氣問道:“你在根植園地下,有聽到什麽,看到什麽嗎?”
根植園想通過安格瞞過治安局調查新月教,治安局也想通過安格探知根植園。
安格頓了一下,說道:“他們抓了一個女人,說要等喬斯林來處理她。”
“女人?”胡安愣了一下,重點放在了後面的詞匯上,一個需要雨師來處理的女人,“什麽樣的女人?什麽時候?你知道喬斯林是誰?”
安格更奇怪為什麽胡安會認識喬斯林,他如實描述了莉絲現在的外貌和狀態,並反問:“喬斯林是我退役時給我進行巫術治療的巫師,你認識他?”
“他……”胡安這時似乎才肯定安格什麽都不知情,“不管怎樣,這個人的事我之後再跟你說,你以後除了檢查少去根植園,更別跟這個人扯上關系,老巴裡的事我信你,他應該是昨天新月教的事被你揭發,加上昨天城裡發生的事,受到未知的侵入才造成的。”
他收起記錄板,拍拍安格的肩膀以作安慰:“這事不怪你,你處理的方式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你昨天夜裡就把老巴裡送來治安局,同樣會撞上未知的影響,城裡的影響更重,老巴裡也不一定會無事,你不要板著臉,你這樣會把女士們嚇到的。”
聞言,安格稍微放松了臉上的表情。
“去看看你貝拉姐,她好像也受到影響了,老巴裡具體的事你明天來治安局一趟,把事情細節全部告訴我,我今天必須得先回去了。”
他匆忙跳上馬匹,趕在昆特反應過來之前,一騎絕塵地跑出了院子。
“你和他說什麽了?”昆特一面將一張單據遞給安格,一面問。
單據最上面是老巴裡的死亡證明,證明屍體由根植園帶走處理,而沒有被私藏,下方是老巴裡的死亡原因分析,這些都是昆特當場完成的,甚至有老巴裡死亡時身上的未知殘留量,而他的死亡原因是:受未知影響的情緒失控致高處墜落死亡。
“我跟他說喬斯林會來卡希姆,處理根植園抓到的一個女人。”安格冷淡回應。
“噢……”昆特對此說法沒什麽反應,他更在乎其它事,“你沒告訴他安德烈的事吧?”
安格沉默了半響,最終搖了搖頭。
安德烈是他的弟弟,他不希望任何人再來打擾他的家人,無論是根植園還是治安局。
昆特“嗯”了一聲,指著老巴裡身上的未知殘留量,那裡的數字是62.8ml。
“他身上的未知濃度超標了,哪怕受到未知影響,在身體沒有出現異化前,這也是不正常的。”他善意提醒著,跳上馬車慢悠悠地往城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