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巫術版說明交給飛一般逃走的海藍,安已經沒有精力再說些什麽,在椅子上靠了一會兒,他起身第一次在非睡覺時間,坐到那張整齊乾淨的單人床上,將身體靠在松軟的被子上,發絲和衣物搭在身上,身體搭在床上,房間中浮現半透明的湖面,整個人半沉入床中。
要做的事情有些多,他的情緒落差也像山峰一樣起起伏伏,讓他少見地感到了疲憊,身體裡翻湧的未知似有實體,堵塞在狹隘的血管之中。
混雜的霧氣在空氣中顯現,在他的放任中相互吞噬,不一會兒便在房間中分成較為明顯的三處:家人們的疲憊無措與緊張、旁人聒噪的評價,原本對針劑的驚訝與不滿反而成了最小的一片。
伸手將旁人的情緒在空中拉扯成一串細小的水珠,推指一彈,落入書桌上的墨水瓶,蕩出一片小小地熒光漣漪。
湖水褪去,空氣中的霧氣迅速聚集回安身上,在夜色中點起一盞油燈,從《海琳娜疆域變化史》中抽出兩張牛皮紙,第一張牛皮紙上繪製著由上百條曲線構成的複雜圖案,第二張牛皮紙上清秀的筆記寫成一長串咒文,中間有數十處空格,表明原本的咒文丟失。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從抽屜裡拿出一張以便宜著稱的亞麻色混合紙,放在圖陣旁邊,從最簡單顯著的咒文解析起這個圖陣對未知的要求。
與最常用的匯聚一點不同,這行咒文的抬頭是匯聚-排列成線-由指向起點至指向終點,對未知量沒有要求,意味著這是個半即時性質的巫術,強力程度由使用著提供的祭品決定。
安在鋼筆中注入三分之二的清水,再從剛才的墨水瓶中吸入一部分墨水輕輕搖晃,在腦中挑選出幾個與牛皮紙上圖陣能夠對上的圖案,畫在旁邊的混合紙上,墨水中有他的存在,本身便成為了祭品,被祭品吸引而來的未知們在紙面列隊,有些歪七扭八。
注意力集中在單純的線條上,躁動的思緒逐漸平靜,房間裡只剩下筆尖劃過複合紙的沙沙聲,偶爾陷入死路便用鋼筆在紙面一角輕輕劃過,被圈定的紙張便燃起細小的火星,將先前的推測燒去。
這樣的工作一直持續到深夜兩點,他在複合紙上畫上一個簡單的巫術圖陣壓在煤油燈下,把解析出來的部分和兩張牛皮紙一起放回書頁,帶著史書躺到床上,開始繼續閱讀書本,直到感覺疲憊犯困,將解析當作書簽挪到新的兩頁,書本放在枕頭下,沉沉睡去。
他在次日早晨六點醒來,把書本放回桌面,煤油燈在他睡著後不久熄滅,開始穿戴衣物,帶上昨天解析出來的部分下樓和卡倫打招呼,他是索裡亞家唯一一個能趕上安起床時間的人,這個時候他正準備好至少今天一整天會用的柴火和冰塊,往常安會坐在沙發長椅上看今天的報紙,他有很多報紙來源,不止是最通俗流行的海琳娜日報。
但今天他走進廚房,擼起袖子開始準備早餐。
卡倫總是能看出點什麽,但若非需要,他從不提起任何會讓主人家為難的話題。
索裡亞家第三個醒來的通常是阿麗,但阿麗昨晚在卡希姆和羅赫一起,預計下午或者明天才能回來,卡倫將原本準備好的食材拿出來,確認是否要改變菜單。
六點四十時索裡亞夫人醒來了,這時的窗外還是一片夜色,安德烈從小和其它孩子不一樣,作息非常舒適,基本和母親同步,這孩子每天早上醒來第一個擁抱的是母親,第二個就是安,他很早就學會了通過肢體動作向大人索取自己的需求,
安如果不忙時,索裡亞夫人也會把安德烈交給他照看。 今天的安德烈只是簡單的和安來了個擁抱,沒再做出其它索取的動作或聲音,索裡亞夫人問過安的打算,抱著安德烈站在廚房裡看安下廚,他大部分時候做飯都很簡單,能吃就行,但偶爾會做出一兩道沒見過或者味道全然不同的菜來。
安今天早上煮了面條,甜鹹口的肉醬面,還專為安德烈煮了一口更軟爛清淡的寶寶面。
七點的時候起床的是貝拉,昨天她也到處跑動忙碌,睡得比較晚,今天和安格前後腳在七點二十起床坐到了餐桌前,看見是安從廚房裡端著早餐出來,安格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整個早餐過程都在等著安說點什麽。
“晚點我和貝拉會去醫學院,卡倫你送我們一下,今天就不去商業街那邊了。”索裡亞夫人給安德烈擦乾淨嘴看向安。
“報告估計最快也要明天才出來,今天薇拉可以進宮了,我還是會去根植園做些準備,如果弗爾特叔叔的情況還好,請讓柯迪教授到根植園來找我。”
“辛苦你了。”
一家人草草結束交談,各自往目的地去,安格想先去看看弗爾特的狀態,但安覺得看了也於事無補,不如加緊準備。
“哥,叔叔的狀態真的有那麽糟嗎?”安格昨天才到卡希姆沒多久就遇上了這事兒,本來就狀態不好的情況下被索裡亞夫人派回來找安,在他看來弗爾特並沒有什麽外傷,看起來也不是非常難受,再說,他直覺如果是手術,安應該能處理的很好。
“弗爾特的年紀不小。”安看出兄弟對這一手術不切實際的想象,提醒道,“你太小看未知對人體的侵染了。”
他系緊了衣領,避免雪落入領口,跟在被安格踩過一次的路上,“本能是超過我控制的影響,我對你的存在有親和力,布蘭特本身有特性,對未知有一定抗性,換做其它人, 我最多只是用殘留去影響,不可能把自己的存在和特性直接作用在人體上。”
他從旁踢起一堆雪,踢到安格小腿上,雪順著褲腿落到地上,安格不滿地轉過頭看了一眼。
“雪沒粘在你身上,但它還是會打濕你的褲腿。”
安格撇起嘴繼續走,他大概還是聽懂了哥哥的比喻,只是低聲反駁了一句:“柯迪教授也說了,弗爾特叔叔的精神很強韌。”
“那就期待他手術當天的身體狀況不錯吧,人類身體對精神狀態的影響很大。”
安格不再說話,兄弟倆很快便來到根植園,除了以為兄弟倆今天不會來的布蘭特,昆特和兩位醫學生都已經到了,還有厄倫也“順便”路過研究室,進來坐了坐。
“厄倫,莫索拉斯主教一般在哪兒?”
“主教大人?”聽見這個稱呼的厄倫局促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脫口而出,“這個時候主教大人應該在聖山下祈禱。”
“聖山祈禱?”
厄倫認真點頭,作為聖女意志的宣講者,莫索拉斯每天早上八點到九點都會進入聖山的范圍,也就是海琳娜人們通俗理解中的海琳娜最高峰,白雪宮便是倚靠最高峰而建,將整個最高峰都圍了起來。
聖上之上是聖女居所,白雪宮是皇家居所,而政教局的主教在有需求的情況下可以進入聖山面聖、禱告、祈福等進行一系列活動。
“您要找主教大人?”
安遲疑了一下,利索點頭:“對,和卡希姆伯爵有關的事,莫索拉斯先生昨天才見過這位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