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丹披著安格半個毀壞的短披風，左邊肩膀和手臂在披風的遮擋下僵硬擺動。

　　他和安格來晚了些，脫離魔法師包圍的那天，安選擇了短暫的休息，讓兩人恢復精力，以至於看到喬治的請求信號時，兩個人距離匯合地點還有幾公裡遠。

　　可目前，他們也才在前往匯合的路上。

　　身材高大的喬治靠在一棵闊葉樹下，身上蓋著喬斯林的大衣，雙手耷拉在兩側，陰沉疲憊的目光從丹的手臂上遊過，“你還好嗎?”

　　他能從那些晶塊狀的碎片和黑色的霧氣中看出同伴的身體狀態，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親口確定同伴的精神狀態。

　　“現在還沒什麽問題。”

　　“你們沒來晚，喬斯林先生才剛進去。”喬治扯出一個笑容，看向他旁邊一條小路，濃鬱的黑色霧氣中，還流淌著淺淺的幽藍溪流。

　　瑞比特沒和他在一起，霧氣中滿是喬斯林的存在，大家都在那兒，喬治沒有進去的原因，只能是瑞比特現在不穩定的狀態會誤傷同伴，因為受傷，喬治的情況格外容易受到影響。

　　那丹看來也進不去了。

　　他轉身對安格神情鄭重的說:“你們去吧，替我們向瑞比特告別。”

　　安格看著那團霧氣，這如果是在海琳娜獨自遇到，他肯定第一時間逃離，但和丹相處了這麽久，他當然是明白喬斯林會保證他的安全，可丹他們為什麽不進?

　　他張嘴回應一個“好”字，沒有問出聲，他再不聰明，也意識到這可能是因為他們做不到，某種未知間的製約讓他們不能親自與同伴告別。

　　安格在喬治和丹的目送下走上小路，走著走著踏上了木質的地板，腳步聲也從一人變為了兩人。

　　他往左邊看，與他並行的人穿著那種複雜不便的高領襯衫，寬袖加綁帶，黑色的長褲和短披風，有些微長的淡金色頭髮要比他的發色更鮮豔些，他的面容和自己相似，但更為清瘦。

　　安轉過頭來，冷淡的目光讓他原本的話到嘴邊說不出口。

　　他們無聲並行到一條走廊上，側邊一間鎖著的房門裡傳來陌生小男孩兒的啜泣，那男孩兒拍打著房門朝外輕喚:“媽媽！我知道錯了，讓我出去吧。”

　　門外傳來聲響，一個面目模糊的瘦高女人穿過安格他們，把一袋麵包從房門下的缺口中塞進房間，無聲離開。

　　那男孩兒趴在門後，透過缺口露出一隻眼睛看著安格他們經過，房間裡傳來男孩撕開包裝紙的聲響。

　　安格聽見走廊上傳來窸窣聲，一隻長著人臉的老鼠拖著一根火腿從走廊前的樓梯口竄出，緊接著是之前還被關在房間中的男孩從樓梯上摔下，忍著一身的傷痛想跑，長時間沒有打理過的頭髮被一雙塗著紅指甲的手扯住，往樓上拖行。

　　“媽媽！我錯了！我不該留下沒吃乾淨，對不起，媽媽！我錯了！”

　　安格正思考要不要繼續下去，安已經先他走到了走廊盡頭，伸手準備開門。

　　“嘣！”有東西撞到門上，門後傳來男孩的哭喊、求饒和慘叫，等安格也走到門前時，門從裡側打開，塗著紅指甲的高瘦女人走了出來，門後站著一個皮包骨少年，在餐桌前吃東西，隻吃了兩口就吐了出來，他驚恐的看向門口，跪伏在地上，將吐出來的東西一點點吃了回去。

　　他們走進房間，發現餐桌邊上坐著一套松垮過大的衣服，臉垂向地面，看著那個少年“吃”東西。

　　“海藍。

”安出聲叫他，那套衣物的朝向微微改變，頓了一下，海藍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向兩人，過長的衣服絆著他，他一下子撲倒兩人中間，伸手攬住他們，感覺有重量落在他們的胳膊上。　　安格僵在原地，看見自己的胳膊上的衣物被點滴形狀打濕，安則自然地反摟住海藍，輕輕拍打他的背部，於是，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在兩人之間響起。

　　“你們還活著……你們還在真是太好了，我不知道怎麽辦……我不知道……”海藍有些語無倫次，他的聲音也非常……青澀，黑色的霧氣不斷從他衣物中飄散，安格這才從安拍撫的地方注意到，海藍似乎變小了。

　　“這不要緊。”安一手輕拍海藍的背部幫他順氣，一手揉著他的腦袋，等他的呼吸穩定下來，才扶著他的肩膀帶著他在餐桌邊坐下，自己則半蹲下身子，保持著與海藍的視線持平，哪怕他也看不見海藍的眼睛，但他就像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一樣。

　　安格愣在了原地。

　　他會問現在好些了嗎?

　　“現在好些了嗎?”

　　得到肯定的回復，他會打趣著說這麽大的男孩，怎麽還用哭來解決問題?

　　海藍“嗯”了一聲，安拍拍他的肩膀輕聲笑著拎起他的衣袖，“怎麽都哭的縮水了啊，你看你，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海藍拿衣袖在臉上眼睛的地方一陣塗抹，有些尷尬的解釋:“我這不是哭的，是我控制不住，我的身體因為在湖面裡散開了。”

　　“所以現在你真成小孩子了啊。”安又伸手在他頭髮上摸了一把。

　　他現在要開始認真問海藍發生什麽了。

　　安格這麽想著，走上前去。

　　“所以，這是誰的湖面?你不是跟喬斯林先生在一起嗎?我們進來的時候遇到了喬治，喬治說瑞比特在這裡面。”

　　這一問，海藍的語氣開始著急起來，他幾乎拉扯著安的袖子，“這裡就是瑞比特的湖面，她快不行了，她在啃食喬斯林先生。”

　　他少年的嗓音裡又帶上了哭腔，“怎麽辦?我什麽都做不到，我光是待在這裡就已經變成這樣了，我根本幫不到喬斯林先生，我……”

　　安格搶先安一步，雙手搭在海藍肩上，“那就先別哭了，喬斯林還有瑞比特，你還可以做點什麽，別在這裡浪費時間。”

　　“把事情經過說出來，最好和我解釋一下原因，你們未知的有些事我們不清楚。”安格的語氣異常嚴肅，卻讓海藍冷靜了下來。

　　他伸手指著地上匍匐著的少年，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抱著腦袋縮成了一團，往嘴裡塞著麵包。

　　“他就是瑞比特。”

　　安格記得，瑞比特是一位非常可愛的女性，從行為舉止來看，心理年齡倒是和這個少年差不多，他繼續問，“發生什麽了?”

　　“前一天，喬治他們最先到達匯合地點，他們原本只是在執行偵查，但瑞比特失控了。”

　　“你們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失控吧?”

　　“我不知道，瑞比特很特殊，她比我們要不穩定很多。”海藍抽泣了一聲，“我們大部分的家人， 都是災難級未知中，人類情緒中穩定而積極的部分佔主導，通過反向儀式獲得了人類身份，但是瑞比特她的情緒甚至可以說是負面的，我們只能確定她們在偵查過程中遇到了誘因。”

　　“她的情緒是什麽?”安開口詢問。

　　“饑餓。”

　　海藍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他跟著喬斯林找到喬治的時候，瑞比特已經不具有人類的外形了，她的腹部向外翻開，屬於她本身的未知部分向外翻湧滴落，不斷侵蝕著周圍的一切物理環境和未知空間，喬斯林只是帶著他們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就展開了湖面。

　　“喬斯林沒說是個什麽情況嗎?”安格有些頭疼，現在的海藍不僅不清楚該怎麽做，他本身的意識也隨著自身未知的飄散，而不斷的削減年齡，他已經能從海藍的腔調中聽出孩童的音色。

　　“我……我真的不知道。”海藍抱著安的大腿，吸著鼻子。

　　“好了好了，不用再說了，你現在能吸收一些未知，保住你自己的狀態嗎?”安拍著海藍的背部，三人都坐到了地板上。

　　“可以……但我害怕我這麽做傷害到喬斯林先生或者瑞比特。”

　　“不會的，他們之間的啃噬拉扯一定會出現很多無意識的未知，你吸收掉也沒關系，只要不太誇張，慢慢來，至少你不能讓自己消失是不是，那樣喬斯林先生會更難過，對不對?”安已經完全換上了哄小孩的語氣，指引著海藍的情緒穩定下來，在身邊安靜的吸收著彌漫的未知殘留，他則將目光放在了那個反覆嘔吐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