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瑞比特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姐姐，她是我們心理年齡最小的姐姐，喬斯林先生說饑餓感太過本能，人們很少直接對饑餓感產生思考，這限制了姐姐心理年齡的成長。”

　　“所以你和他聊過?”安朝著地板上舔舐嘔吐物的少年揚了一下下巴，“是他跟你說他是瑞比特的?”

　　海藍重重點頭，安格見安思索起來，不由坐直了腰背:“你想到了什麽?”

　　安思考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們的集合地點是凱特人用於迷惑我們的假魔法陣，我們雖然沒有將人造未知投入過戰場，但他們經歷過和阿曼達的戰爭，也見過海琳娜在戰場上投入的儀式未知，所以有了先驅這樣的武器，那這個地方應該同樣有針對未知的反製武器，比如我們之前聽到過的那個石像鬼部隊。”

　　“……石像鬼到底是什麽意思?”安格一頭霧水。

　　王庭本地並沒有石像鬼這種生物，在林安的世界裡，石像鬼源自於中世紀的gargoyle，一種以惡魔為形象立於屋簷上防止雨水侵蝕灰漿的設計，考慮到凱特頻繁流傳出林安世界的知識與技術，安有理由猜測這個石像鬼也是源自另一個世界。

　　“是一種惡魔，身為惡魔但是對人類有益，可以保護人類的財產，也就是說，石像鬼的成員也像惡魔一樣，很可能被未知侵染，這才符合石像鬼的形容。”安再次把目光看向地面的少年，“如果是被未知侵染過的人類，在被侵染到一定的嚴重程度，且核心情緒和人造未知相同，我想，是有可能引發人造未知的失控的，畢竟情緒、本能和未知，都是一點就燃的。”

　　安格似懂非懂，安把目光看向變大了一些的海藍:“正常情況下，瑞比特的湖面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海藍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們從來沒去過瑞比特的湖面，喬斯林先生禁止我們去，但！但是瑞比特應該沒有母親的概念！我們成為人類以後是一定會受到人類意識的影響的，但是瑞比特從來沒和我們說過她有母親，無論好壞，她一直念叨著的都是喬斯林先生，在局裡的時候，她也總是直接稱呼喬斯林先生為父親。”

　　安點點頭:“那就對了。”

　　“什麽對了?”安格環視一圈，“你是說這裡不是瑞比特的湖面?”

　　安搖搖頭:“這裡是她的湖面，但是是被汙染的。”

　　“什麽意思?”安格和海藍都同時把疑惑的目光投到安身上。

　　“他們的本能都是饑餓，那湖面的映射必然是和食物相關的，但是未知之間食物的含義很特別，未知以靈感為食，魔力和人類的情緒記憶都屬於靈感的一部分，兩個饑餓的未知一起用餐，實際上是記憶和情緒的一種交換，也就是說，因為過量的交換，現在的瑞比特，記憶和情緒都被汙染成了某個‘石像鬼’的樣子。”

　　聽到這個解釋，安格望向一邊的海藍又看向安，大有你們到底誰才是根植園的的意思。

　　“我……”長大一些的海藍又急出了孩子的嗓音。

　　“他的湖面太小了，大概沒有吞噬過任何有規模的未知，只能直接侵食一些散落的未知殘留，一般來說人造未知之間也不會相互邀請用餐的，尤其是海藍這樣的。”

　　雖然被強調了很多次湖面太小，但海藍讚同的點著頭。

　　安望向地面的少年:“這應該就是成功反製了瑞比特的那隻‘石像鬼’，瑞比特殘存的意識讓她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讓這個石像鬼維持著和自己一樣大的年紀，而原本屬於瑞比特的湖面，也變成了這個石像鬼的記憶。”　　“可同樣是饑餓，瑞比特怎麽會……”海藍有些不敢相信，“而且……瑞比特她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那她不可能會忘記喬斯林先生，她連喬斯林先生都在啃噬。”

　　“她有在反抗。”安指著再次被少年吐出來的穢物道，“這隻石像鬼有暴食症，從湖面我們就能看出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饑餓感，瑞比特當然會輸，但喬治及時把她救了出來，她雖然被暴食症汙染，把喬斯林的湖面反映成食物在吃，但是她不斷刺激自己嘔吐出來，她還沒有完全失去自己。”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讓他不要吃東西，就能幫到喬斯林先生?”海藍一下子激動起來。

　　安搖了搖頭:“不，這是他和瑞比特的本能，不讓他進食，只會同時激起這兩份本能，按照未知之間的規則來說，我們應該先讓瑞比特的意識佔到上風。”

　　可這太難了，安不認為這個要求能在短時間內實現，首先他們作為外來的未知意識，擅自插手，很可能面臨同時被瑞比特和石像鬼的意識分食，其次這隻石像鬼的暴食症，或許有一個契機，但僅僅是一次契機是不足以讓他養成暴食症的，這是一個長時間環境和人形成的因素，他們要怎樣才能扭轉他的想法?

　　正在三人沉默之際，房間外傳來了開門關門聲，不僅他們三人，連地上石像鬼的少年也聽到了這聲音。

　　“是……是誰?”少年趴在地面上，緊張地弓著身子。

　　瘦高的人影從門縫中透出來，帶著溫和的笑意:“我們家裡，除了媽媽和你，還能是誰?”

　　少年緊繃的身子放松了些，但臉上帶起了困惑:“除了媽媽……和我?”

　　“是啊，我給你買了麵包，要一起吃嗎?”

　　“麵包！”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瞬間的興奮，緊接著又抱著頭痛苦地哀嚎了一陣，微微喘著氣自言自語似的道，“除了媽媽和我……是……是爸爸?”

　　“對。”門外的人輕輕敲了敲房門，“不來幫爸爸拿一下麵包嗎?”

　　少年一下如釋重負，從地上爬起來，又看著地面的穢物想了想，朝門外喊了句“馬上”，找來抹布把地板擦乾淨，趕緊跑到門口打開了門。

　　一個面容年輕，藍色眼睛帶著嚴重黑眼圈，黑色齊肩發，發梢幽藍的男子抱著兩紙袋的麵包走了進來。

　　他首先是把手上的麵包放到少年懷裡，連著這些麵包緊緊地擁抱了少年很久才松開，轉而朝著坐在一旁地板上的三人，露出淺笑點了點頭。

　　是喬斯林，無需任何提示，三人都認出了他。

　　少年明顯有些愣住，他望著喬斯林的臉有些發呆，喬斯林掰下一塊麵包喂到他嘴裡問:“好吃嗎?”

　　少年幾乎沒嚼就一口吞下，但還是點頭回應:“好吃。”

　　“那這些都是你的晚餐，好嗎?”

　　少年興奮點頭，而喬斯林則豎起了一根手指:“但是，為了不讓媽媽生氣，所以要忍耐一下，再等一等，等到天黑才可以吃，好嗎?”

　　少年看著懷裡的麵包，咽了口唾沫，又看著“爸爸”的臉重重點頭。

　　“好，那麽你先把麵包放到餐桌上。”

　　少年聽話照做，踮腳把麵包擺好，又回到喬斯林面前，任喬斯林將他攬住:“你做的很好，那麽，你先等一等，讓我和妹妹聊一聊好嗎?”

　　“妹……妹?”少年又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喬斯林依舊溫和地點著頭，“對，你不是害怕家裡只有自己一個嗎?以後會有妹妹和你一起了，要和妹妹和睦相處，要好好對她，不能欺負她，知道了嗎?”

　　少年若有所思，又有些不情願的說:“但是，妹妹老是搶我吃的。”

　　他雙手放在肚子上，不由用力抓住了衣服:“我……我很餓，我真的……”

　　喬斯林拉住他的手，肯定地朝他點頭:“沒關系的，大家都會吃飽的，不會有人挨餓，爸爸向你保證。”

　　少年望著喬斯林的目光，又回頭深深看了眼桌上的麵包，同樣回握喬斯林的手，終於點著頭道:“好！”

　　他少年人的身子緩緩浮起，皮膚轉為黑色緩緩融化滴落，露出裡面骨架形狀，只有小小一隻的粉發女孩兒，她瘦弱的雙手被喬斯林握在手裡，穩穩當當地落在地面，望著喬斯林從小聲的抽泣，轉為大聲的嚎啕。

　　“父親，對……”

　　“對不起，我來晚了。”喬斯林輕輕摩挲著她脆弱的手掌皮膚，“我把這麽危險的事交給你做，卻沒有保護好你，是我的不對。”

　　瑞比特撥浪鼓一樣搖著腦袋，大顆的眼淚落在地面，房間裡的食物漂浮起來，四周的牆壁開始溶解。

　　“我不怪父親，我知道您會來接我回家，我知道您一定會來的，我們馬上就能回家了，對嗎?”

　　喬斯林點頭，伸手幫她擦掉臉上的眼淚，任她撲進自己懷裡，抓著他的衣服擦拭鼻涕:“父親，對不起，我太餓了，我不該亂吃東西的，我做了錯事，對不起。”

　　喬斯林抱著她輕聲安慰:“沒關系，我向你許諾過，你餓了就可以吃你想吃的。”

　　所有人和食物一樣漂浮在空中，隨著房間的溶解，安格他們看見了瑞比特原本的湖面，巨大而美味的食物懸浮在藍粉色的空間中，伴隨著粉紅色的兔子玩偶和貼著卡通喬斯林頭像的童話書，海藍還看見一架為他準備的等高衣架。

　　瑞比特在喬斯林懷裡抹乾眼淚，肚子又咕咕叫了兩聲，她抬頭看著父親疲憊的眼神，摟住他的脖子:“您剛剛說的也是許諾嗎?”

　　“嗯。”

　　“不會再有人挨餓?每個人都能吃飽?”

　　“嗯，而且每個人都能吃他們喜歡的。”

　　“那真是太好了……”瑞比特目光微轉，聲音小了一些“歐比旺也可以嗎?”

　　喬斯林再次肯定:“嗯，每個人。”

　　瑞比特露出了微笑，從脊背開始融化的身體拉著喬斯林的手後退了一步，回頭看向海藍他們的方向揮動著手臂，身體融化的液體發出無瑕的白光匯聚一起，她最後望向喬斯林的眼睛，變作一顆糖果的模樣，留下最後一句話:“父親，帶我回家。”

　　所有的食物都化作塵埃，粉紅色的從空間淡去，幽藍的湖水再次充盈所有人的身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