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特又一次讚歎安的先知先覺，通黑平滑的棺床被置於辦公室中央，隻對邊角做過圓滑打磨，目的是避免運輸過程中的磕碰造成更大傷害，由於沒有下葬需求，棺床自然沒有留出裝訂的空間，運輸的過程中也沒有密封，只是以繩索做了簡單的捆綁，松動震開的縫隙不知道是那個倒霉鬼看到了裡面的景象，有沒有嚇出問題。

　　海藍在辦公室裡亂竄，找出一把剪刀，非常有儀式感地剪開棺木上松散的繩索，在昆特的配合下將蓋板推開，屍體是不出意料的主體，別出心裁處在於它沒有明顯五官，整個頭像一顆凹凸不平的雞蛋，在鼻梁和耳孔處用竹簽扎了兩個孔，又在眼睛和嘴巴的地方各劃了一道，四肢和軀幹部分都有明顯的拚接痕跡，從胸口中線處往手腳指端，拚合的痕跡由淺粉色到棕紅色過度，能看出先後順序。

　　落到實處的禮物，屍體上蓋了一張乾淨的白色墊布以示尊敬。

　　人造未知的研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在巫師裡挑出研究者，算是挨著二十公分長寬的門檻放了個高一米的馬扎，要求一口氣跳過，高個裡挑高個，不摔個牙齒吞進肚子裡算是美好的，這種情況下結合認識的人，安也只能想到喬斯林。

　　海藍對此很開心，這說明喬斯林在狼山過的不錯，沃夫還得給他騰一間解剖、手術、研究室，瓦萊娜婭坐在一邊的辦工桌後，停下手中的工作瞧上兩眼，眼裡是對“作品”的審視和欣賞，恐怕只有昆特激動、震撼又克制的反應最能表現出這個禮物的含義。

　　屍體不難找，采用拚接的原因並不是喬斯林閑的沒事只能在狼山拚拚圖，安需要一具完全不存在任何靈感的屍體，不會有任何情緒、未知、思想、靈魂的殘留。

　　人的記憶不止殘留在大腦，安不記得自己看過這樣的研究，那這便是屬於林安世界的記憶，器官移植的受助者偶爾會出現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在核實比對後可以認定來自捐助者，看來海琳娜也有類似的情況，而且因為未知的存在，軀體上殘留的不止記憶。

　　完整的屍體是絕對不行的，哪怕一時驅散了乾淨，也會像無人注意處的糜爛物一樣自身滋長出“蒼蠅”，招來未知，只有當其不作為一個人的屬性被看待，才會停下這種對未知自發性的吸引力，也許這些拚接塊的大小便是現在理論值上的最大值。

　　安沒看到過相關研究，現在只是猜想。

　　身為未知的感官幫助他透過拚接的皮膚，看到內裡的肌肉組織和髒器，同樣的拚接工作顯然不止外表，肌肉和皮膚不是連在一起的，它們的來源各不相同，按照人體肌肉的劃分組合在一起，將它們縫合起來的是一種黑色粘合劑，相接面似乎刷了一層，又在連接處外緣留下縝密的針腳。

　　器官、骨頭都有拚接痕跡，血管裡還留有一部分漆黑的液體——假血，與安格體內的血液成分相同，來自人造未知，喬斯林有試圖複刻假血的行為，是否成功並不清楚。

　　最讓他煩躁的是這具屍體的頭部，絕不是拚接造物，也不是單純的肉球，皮膚下紅藍交錯的血管和隱約能看見的眼球結構，讓他聯想到之前見過的東西，喬斯林那些不完整的“孩子”，那些同樣擁有部分人體結構，智商低下，完全服從於喬斯林的畸形兒，這兩者很像，完全的人造產物，帶著深刻的未知痕跡。

　　惡心、反胃，如果他有胃，昆特倒是捂住了嘴，與安的反應相近，但他也有那種無法克制的興奮感，

昆特只是合成了一部分類人肌肉組織就能在學術圈躋身名流，這具身體當然不是從無到有，但要怎樣才能做到?怎樣才能做到！　　“不試試嗎?”海藍說的就像穿衣一樣輕巧。

　　“……沒有其它說明嗎?”安還是有些猶豫，他當然想真正和安格獨立出來，但純粹來自他人的造物讓他心生警惕，被安排了太多次，這樣的禮物對一個研究資本家來說有些太慷慨了。

　　安看向海藍，海藍看向瓦萊娜婭，瓦萊娜婭稍作停頓，從辦公桌抽屜中拿出了“一盒文件夾”，可這不是沒有丟掉的包裝，這盒子正面貼著標簽10850729一行數字，打開後是數十個細分文件夾。

　　安一個個看過去，有六個是觀察實驗，主要的觀察對象是他自己，也是這身體，有五個能力性測驗，是喬斯林本身構想中這具身體產生的一些副產品，還未實驗，三個純粹的未知實驗，需要記錄大量的數據，五個複雜巫術圖陣的解析以及一封代課函授。

　　這就對了，很不爽但是非常真實，以至安輕松了許多，不過是背上了重一些的貸款。

　　他把這些文件夾交給海藍存著，把安格安置在辦公室沙發內，交給昆特看護，一具人體對未知本能的吸引很難理解，丹只能在脫離身體的情況釋放湖面，本身的影響釋放出來時身體也無法移動，人體對未知影響的抑製能力遠超他手上的根植園戒指，他不知道自己進入這具身體後還能不能保持和安格的聯系，又會出現怎樣的意外。

　　安格已經在沙發上躺下，雙眼緩緩閉合，雙手搭在腹部，隨棺床前安的人形瓦解，衣物落下，安格的呼吸起伏放緩，平靜到看不出生命跡象。

　　昆特立刻上前將手指抵在安格鼻下，付下身子貼近他的胸膛，聽見微弱的心臟跳動聲後才看向海藍和瓦萊娜婭，兩位人造未知沒有關注這邊發生的事，隻海藍的帽子朝著他點了點，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昆特仰頭在這辦公室裡找了一圈也沒發現普通巫師和純淨醫療用的木聽筒，隻得又付下身子貼在安的心臟處，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側頭，期望能看到棺木裡發生的全貌。

　　那些衣物剝落，人眼可見的黑色粘液懸掛於半空，濃霧的同色霧氣半遮半掩，緩緩停留在屍體心臟處凝匯成一個圓球，棺木裡浸出湖水，漲至棺口，黑色的霧氣融進湖面，黑色的液體滲入皮膚。

　　兩百次心跳後，昆特忽然感覺房間裡多了個人，沒什麽理由，那具還躺著沒動的屍體就是失去了屍體給他的感覺，他清楚地意識到那裡躺著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