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上,百官爭吵起來。
“中書省真是好算計,這是要將官家完全架空嗎,是不是你們中書就能代表朝廷,就能代表官家?”
“經延講學,有聖學聖德者任之,莫非全朝堂就只有你們幾人為官家講學論道?其他人的聖賢書都白讀了?”
“歐陽永叔有什麽資格為官家講學,他只能教官家吟弄風月,寫一些花樣文章,這就是經延講學的意義嗎?”
“你司馬君實雖擅長講史,但三館之內,哪一位官員不能為官家講史?”
……
大宋臣子,尤為喜歡吵架,吵架時又特別能上綱上線,且很容易就牽扯到黨爭。
一旦被對手戴上一個扒不掉的大帽子,那就要被一罵到底了。就像歐陽修,一旦人生有了汙點,那便總有人用這個汙點去攻擊他。
現在,司馬光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由中書四人兼任經延官的建議是他提出來的。
他的本意是,他們幾人對官家了解比較多,知曉官家想聽什麽,故而適合擔任經延官,哪曾想其他衙門誤以為中書想要一支獨大。
現在,白色已經變成了黑色,再解釋也無用了。
更何況自從變法以來,中書本就操持著一切。
此時的趙頊已有了經驗。
朝堂之上先任由臣子吵著,待他們吵累了,趙頊也就基本看明白了,若提前介入,只能變成他們吵架的催化劑,讓他們吵的更厲害。
就在這時。
趙頊突然聽到一道哭泣聲,並且這道聲音越來越大。
他不由得看向下方,心中疑惑,還有官員因吵架吵哭了?
很快,吵架的官員們也聽到了這道聲音,然後開始環顧四周。
垂拱殿頓時變得安靜下來,而那道哭聲也越來越小。
這時候,眼尖的呂公著指向趙頊旁邊的左下門處,高聲道:“哭聲在那裡!”
眾人紛紛望去,發現哭泣者竟然是官家的禦用小黃門,喜子。
喜子見眾臣都看向他,不由得迅速捂住嘴巴,但臉上的淚痕依舊清晰可見。
趙頊很是疑惑,問道:“喜子,你怎麽了?”
喜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其渾身顫抖,仍在抽泣。
“小的……小的……不敢說。”
“說,朕恕你無罪!”趙頊高聲道。
喜子抬起頭來,道:“小的……小的心疼官家呀!自……自打官家登基以來,每日裡都有上百道奏疏需要批閱,幾乎每天都有臣子覲見。官家除了操心后宮的事情外,每日裡批閱奏疏都到了夜裡,每日更是一大早就坐在殿中,就怕誤了朝廷大事。每日睡眠時間還不到四個時辰,如果……如果再讓官家每日花兩個時辰來聽經延,小的……小的怕官家的身體撐不住啊!當年……先帝都沒有官家這麽辛勞呀!”
喜子抽泣地說著,句句真情實意。
其說完後,朝堂之上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停下了!
眾臣都感覺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自己竟然還沒有一個小黃門的覺悟高。
大宋自開國以來,太祖享年50歲,太宗享年59歲,真宗享年55歲,仁宗享年54歲,而英宗僅僅活到了36歲。
大宋歷代君王的壽命,就沒有超過六十歲的。
朝堂上的大臣們,對前三位皇帝不太了解,但對仁宗和英宗卻非常了解。
這兩位皇帝都是勤於政事,一邊幫群臣勸架,一邊批閱奏折到深夜,批閱完後,還要完成后宮的開枝散葉任務。
日日忙碌,還被群臣屢屢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日子,能活得長壽才怪呢!
而當今的官家若是年紀輕輕便被累死了,
他們被稱為四朝老臣,那就不是榮耀,而是奸臣了。當臣子的將皇帝累死了,這明顯是要在後世的史書上留下罵名的。
當即,富弼率先反應過來,拱手道:“臣等愚鈍,從未關心過官家的感受,經延講學是否延續,全憑官家定奪!”
“經延講學是否延續,全憑官家定奪!”群臣瞬間變成了一體,高聲齊呼道。
其中,禦史中丞呂公著的聲音最大。
他彈劾的本意,乃是希望官家應該繼續讀史,以防以後的路走歪了,哪曾想現在是讓官家朝著死路上去走了。
此刻,趙頊甚是感激喜子,他若親口說出這番話,就顯得太過於矯情了。
“咳咳……”
趙頊乾咳兩聲,坐正了身子,看向下方道:“喜子所言有些杞人憂天了,朕還年輕,精力旺盛著呢,眾卿無須擔心。”
“經延講學乃是太祖太宗留下的禮製,於國於朕都大有裨益,自然不能輕易廢除,但真讓朕兩日一課,時間還真有一些不夠用。”
話說,,,..版。】
說罷,趙頊停頓了一下。
“朕說句心裡話,真讓韓琦、司馬光、曾公亮、歐陽修四人來給朕講學,朕真心不願意,這四張臉,朕天天都能見到, 並且他們的那些想法策略,朕都知道,已經不新了!”
此話,將朝堂壓抑的氣氛瞬間扭轉,大臣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韓琦四人也是互望了一眼,哭笑不得,他們不得不承認,官家所言確有道理,他們在官家面前還真擺不出講學的姿態來。
“這樣吧,趁著這個機會,我們也將經延講學的規矩改一改。”趙頊面帶笑容,又有了新的主意。
“首先,經延官的人選,朕讚同舉薦製。由中書、樞密院、禦史台、三司各自舉薦數人,也可官員自薦,待推舉到朕的面前,由朕選擇用或不用。”
“當然,朕不會隻選一人兩人,畢竟不能只聽信一家之言。在舉薦上,朕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你們覺得他們在治國之策的某一方面比你們厲害且有新意,而朕未知。”
“另外,經延講學的時間,朕建議是每月三次,一次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就夠了,至於具體時間,只能挑選朕閑暇的時間。此事仍交由內侍省去辦,中書有監管之責,眾卿以為如何?”
富弼走出來說道:“官家所言甚好,臣無異議。”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這時,文彥博站了出來,說道:“官家,若臣選一位武將,幫助官家鍛煉身體,不知可行否?”
趙頊笑著點頭道:“可行,怎麽不行!另外,樞密使若有空閑,也可以教朕幾個養生的妙招!”
“哈哈……”
聽到此話,群臣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再現朝堂一片其樂融融的和睦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