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一側是一面長長的白色大理石圍牆,圍牆表面雕刻著精美的太陽與月亮的圖案,頂端陳列著一排帶有鏤空花紋的銀色鐵刺,鐵刺花紋的縫隙中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一雙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後,那雙眼睛緩緩上移,從圍牆上方冒出了一個腦袋,那腦袋的主人輕車熟路地避開根根豎立的銳利鐵刺,從圍牆上方一翻而過,身手敏捷地跳躍落地。
那個躡手躡腳的小女孩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就在這時,街對面停放地一輛白色小轎車忽然響起了喇叭,副駕駛的車窗搖下探出了一張年輕斯文的面孔。看見那張臉,小女孩立即小跑著穿過街道,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你從哪裡搞來的車?”
都玲奈四下打量著轎車的內飾,問道。
“船廠老板的車,借來開兩天,系好安全帶,準備出發了。”
阿肆一邊將轎車點火,一邊說道。
“系安全帶,有什麽好系的?你這破車車,能跑多快?”
都玲奈抱著胳膊將阿肆的話置若罔聞,不屑一顧地撇嘴說道。
“哼哼……”
阿肆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詭異而神秘的微笑。
“喂!你那笑是什麽回事?”
都玲奈瞧見阿肆那古怪的笑容,立馬慌了神,松開胳膊手忙腳亂地去抓身旁的安全帶。
啪嗒,在都玲奈安全帶系上的刹那,那輛白色的小轎車如離弦的箭矢般,嗖的一下從原地消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飛馳起來
“你幹了什麽!”
都玲奈身旁未來得及關上的車窗瘋狂地湧入著令人窒息的風壓,她艱難地側過臉去驚聲尖叫道。
“我給這車的引擎添加了一點小小的增幅魔法!”
阿肆的喊聲在激烈的風中顯得格外瘋狂。
“你這瘋子,把車弄壞了我看你怎麽賠。”
都玲奈好不容易才將車窗關上,她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景象,憤憤不滿地罵道。
“賠?我直接跑路!”
雙手把著方向盤的阿肆哈哈大笑起來。
亮眼的白色小轎車在冷清的街道上以驚人的速度疾馳,可街上的行人在它從身旁一閃而過時卻毫無反應,連一眼也沒有多看,好似全無察覺。
這輛幽靈一樣的白車就從繁華的城中心一直駛到了郊外的一座山腳下。
“接下來的路就只能步行了。”
阿肆解開安全帶,將車熄火,可一旁副駕駛上的都玲奈卻雙手捂著臉一動不動。
“我有點惡心。”
都玲奈喉嚨裡滲出虛弱的聲音。
“你別吐車上!”
阿肆立刻尖叫道,隨後伸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抬起腿一腳把都玲奈踹出了車外。
阿肆從轎車後座取出一個挎包掛在都玲奈肩上,自己的背後則背著兩把精鐵打造的鏟子和鎬子。二人準備完畢後開始朝著深山進發,阿肆用鋒利的開山刀一刻不停地斬開茂密叢生的樹枝與灌木,艱難地在林間開辟著道路,二人行進的速度頗為緩慢。
“這是哪啊?”
跟著阿肆身後負責背包的都玲奈不耐煩地問道。
“讚山。”
阿肆雙手拄著開山刀在原地氣喘籲籲地答道。
“讚山?這裡不是埋死人的地方嗎?”
都玲奈問道。
“沒錯,”阿肆抬手指著右前方,說道,“那邊是埋信徒的教會墓地。”
“我們來這幹嘛?而且不是有大路嗎,
我們走這裡幹什麽?” 都玲奈不解地問道。
“我們是來盜墓的。”
阿肆神秘一笑,朝都玲奈比了個大拇指。
“盜墓……真晦氣。”
都玲奈白了阿肆一眼,嘟囔道。
“此時此刻,教會的注意應該都在行國審判那邊,我們才有機會悄悄地潛入這座山的深處。”
阿肆朝都玲奈解釋道。
二人一直從中午忙活到了深夜,才終於抵達了山的深處,這裡的天空被高大的樹冠遮蔽,夜晚僅有的一點月光也穿透不進來,四下漆黑的陰影中細密堅韌的枝葉與藤蔓封鎖了每一個方向,唯有二人身後開辟的道路暢通無阻。
“就是這了。”
一片漆黑之中響起了阿肆的聲音。
“太黑了,我點個火。”
正當都玲奈在黑暗中比劃著動作準備施法時,被阿肆一把抓住了手腕阻止。
“別用任何魔法,這裡距離教會墓園很近,會被察覺的。”
“可是我什麽也看不見。”
都玲奈伸手抓住了阿肆的衣服,這讓她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至少有了個依靠。
“沒關系,跟著我走,或者你喝一瓶夜鷹藥水。”
“才不要,那玩意惡心死了。”
相比黑暗,都玲奈還是更討厭那用夜鷹屍體與各種不知名材料熬成怪汁。
“你摸。”
阿肆抓住都玲奈的手,往前伸去,都玲奈的手觸碰到了一塊冰涼的石板,石板表面粗糙而堅硬,細細摸索似乎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
“什麽東西?墓碑嗎?”
都玲奈問道,黑燈瞎火的,她什麽也看不見。
“不,只是紀念碑,我不是教過你盲文嗎?摸得出來這寫的是什麽嗎?”
阿肆也將雙手放在那塊石碑表面上下摸索,石碑的表面覆蓋著許多藤蔓與青苔,他不得不用開山刀一一撥開。
“這什麽東西?侵蝕的這麽嚴重,字跡都模糊了。”
都玲奈隻感覺自己在摸一塊隨處可見的破石頭。
“這上面是東奇語,你看不懂也正常。”
阿肆大致摸清楚這塊紀念碑上所銘刻的內容後,又掏出開山刀朝墓碑一側開辟起道路。
“上面寫的什麽?”
都玲奈還在研究石碑上那深淺不一的圖案。
“墓主人的英勇事跡。”
“這人誰啊?”
“他啊,名字叫做貞輝·薩耶諾·裡多,聽說過嗎?”
阿肆將面前的枝葉全部劈倒,踩在腳下,終於開出了一條繞過石碑的路。
“好奇怪的名字。”
“東奇王國的名字都是由父親的姓加上母親的姓,最後加上自己的名,如果不是東奇王國被征服了,或許你也是叫這種名字呢。”
“我爸媽都姓都,都·都·玲奈,嘿嘿,聽上去還不錯。”
都玲奈傻笑道。
“這個貞輝並不是信徒,只是一個未曾接受神明祝福的普通劍士,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僅憑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了聖階。”
阿肆的聲音混雜樹枝與灌木被折斷的聲響。
“聖階劍士,厲害啊。”
都玲奈讚歎道。
“沒錯,非信徒而能夠到達聖階的人,古往今來也就屈指可數。”
“那個特勒羅呢?”
都玲奈問道。
“沒錯,他也算一個,這個貞輝由於不是異教徒,所以在秩序教會佔領這裡時,並沒有摧毀他的墳墓,只是放在這任憑其荒廢。但這並不是這座墓碑得以遺留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位貞輝曾經在惡龍肆虐的那段黑暗時期裡挺身而出,也因此隕落。秩序教會即便再厭惡東奇王國,也不會推倒這樣一位對於整片斯奧許大陸來說都是英雄的人的墳墓。”
阿肆忽然停下了腳步,身後聽得津津有味的都玲奈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他的身上。
“這裡是他的雕像。”
阿肆由於提前喝下了夜鷹藥水,所以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分明。面前是一座被束縛在野植之中大約十米的高大雕像,那是個全身披著輕甲的年輕男人,右手搭在身前直指地面的長劍的劍柄上,左手將頭盔攬在腰間,卸下了頭盔露出的面容雖然已被歲月磨損,但依舊能夠看出當年昂揚的神采。
“惡龍……”
“沒錯,狂亂之龍,又稱暴虐君主,不知因何緣故而暴怒的黑色巨龍……”
“這些我在歷史課上聽過了,你說點新鮮的。”
阿肆剛介紹道一半,就被都玲奈打斷。
“傳說中它在東奇王國上空盤旋了三天三夜,日夜長鳴,其龍吼聲全國境內皆可聽聞。三日之後,東奇王國的每一片天空都被詭異的黑紅烏雲遮蔽,隨即全國下了整整三個月的血雨,那場可怕的災難被稱作「龍血之雨」。”
“可怕?可怕在哪?”
都玲奈不解地問道。
“被那種詭異的黑紅色血雨滴濺,大部分人類會安然無恙,但是極少部分與龍族血脈相性極好的人類會轉化為半龍人,並成為那隻黑龍的仆役,在血雨之中,除了人類之外,天空中的飛鳥會生出利齒,爬行動物會長出龍鱗,遊魚會長出四肢與利爪,也就是說,這些龍類的超遠親,會朝著龍類變異進化,同時,也是黑龍的仆役。”
阿肆語氣凝重的講解讓荒野黑夜裡的空氣愈發陰寒。
“東奇國內一時暗無天日,每一個角落裡都是成群成群,大片大片,生著利爪,披著龍鱗,長著豎瞳,看不出原型的怪物,由人類和高等魔獸轉化而來的怪物更是擁有著不遜人類的智慧。”
“那不是完蛋了。”
都玲奈皺了皺眉頭,說道。
“並沒有,東奇王國之所以能夠撐過龍血之雨,主要還是依靠這位老兄。”
阿肆已經斬開荒野上的樹枝行走到了雕像旁,他拍了拍身旁雕像兩米余高的基座說道。
“一個人解決的?”
“沒錯,但是史料卻沒有明確記載,只知道固守著最後三分之一國土的東奇王國宰世教集結了最後的精銳,向著怪物盤踞的故土進發。”
阿肆爬到了雕像的基座上,開始清理著雕像身上的植物,並尋找著某些線索。
“結果呢?”
“結果就是全軍覆沒,不,不是全軍覆沒,還剩下一個人,貞輝。”
阿肆沿著比他還高的長劍往上爬去。
“代表著出征信徒生命的寶石全部破碎,唯有貞輝的寶石依舊閃爍。出征約一個月後,貞輝的寶石也破碎了,但是怪物竟也全部消亡,究竟是貞輝獨自解決了這次災難,還是黑龍的術式到達了時限,至今也不為人所知。”
阿肆介紹完畢,同時也騎在了劍柄上,劍柄是這座雕像上花紋最豐富的地方,他似乎想從這研究出什麽。
“你去哪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都玲奈聽見阿肆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覺得十分奇怪。
“我在研究這雕像呢,背包裡有把鏟子,你往深處挖一下試試看。”
阿肆說道。
“哦,往哪挖?”
都玲奈從身上的背包裡取出鏟子,問道。
“隨便,到處碰碰運氣,我想打開貞輝的棺材看看,據說他的重要物品和武器都是一同下葬的。”
阿肆說道。
“人渣。”
都玲奈罵了一句,就找了個地方開始鏟土挖洞。
“唉,沒看出什麽名堂,你怎麽樣?”
阿肆從雕像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問道。
“這下面到處都有一層堅石,我看不清楚是什麽。”
都玲奈早已撂開鏟子放棄繼續往下挖。
“果然沒那麽好開啊,英雄的墓。”
阿肆彎下腰摸了摸都玲奈挖開的洞,半米深的洞下,是一片平整的堅硬石頭。
“搞個炸藥炸開得了。”
都玲奈躺在地上,撇了撇嘴說道。
“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阿肆把都玲奈從地上拽了起來,往她手裡塞了一個小玻璃瓶。
“這什麽?”
“夜鷹藥水,喝了它一起找線索。”
“我才不要!”
都玲奈冷冷地看著手中那個發著幽綠色微弱光芒的小瓶子,堅定地拒絕道。
“別浪費時間了,拿過來!”
阿肆惡狠狠地說道,從都玲奈手裡將藥水一把奪了過去。
“給我喝!”
阿肆面露猙獰,邪笑著用胳膊勒住了都玲奈的脖子,後者雖然拚命掙扎卻也無濟於事,阿肆用牙咬開了玻璃瓶的木塞,將那幽綠色的不明液體灌進了都玲奈的喉嚨,然後丟開玻璃瓶,用手死死的捂住都玲奈的口鼻。
“嗚……”
都玲奈發出痛苦的悶哼聲,很快就沒了動靜。
“咳咳咳!嘔!”
都玲奈捂著嗓子跪在地上乾嘔。
“我嗓子裡有根羽毛!”
“咽下去,那才是精華!”
“我不要!”
隨後阿肆不由分說,直接上手按住都玲奈的嘴一陣猛烈搖晃,直到感覺羽毛被咽下去之後才松手。
“哼哼,小孩子不聽話挑食,還是得上點強硬手段。”
阿肆望著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都玲奈,得意地笑道。
“王八蛋……你最好……別落到老子手上……”
都玲奈眼前的世界雖然還是黑白兩色,但許多事物的輪廓已經漸漸清晰地浮現出來了。
“這墓就這麽點大?”
都玲奈望著雕像後不遠處的墓碑問道。
“沒錯,因為當時東奇王國被災難整得很慘,本來就沒什麽錢,這座墓還是人民自發捐獻財物建造的,教會不可能為一個非信徒立碑,政府也抽不出什麽錢來,能建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阿肆也已經朝著雕像後的墓碑走去了,那邊還依稀看到的一些祭拜用的瓷器與貢物。
“那為什麽修在這裡呢?貞輝是這裡的人嗎?”
都玲奈又問道。
“哼哼,他不僅是本地人,還是你的校友呢!”
阿肆回過頭看了都玲奈一樣,戲謔地說道。
“我的校友?”
“沒錯,他曾經畢業於東奇王國時期的日月學院,後來也曾經在學院內擔任了一段時間的劍術教練。看看你的校友都是什麽風雲人物吧!真不知道你這種蠢貨怎麽被塞進去的,日月侯爵還真是手眼通天啊!”
“老子憑實力進去的好嗎?”
都玲奈不服氣地說道。
“哈哈哈哈!實力!哈哈哈哈!”
阿肆笑的滿地打滾。
“我給你一腳!”
都玲奈助跑幾步,一腳飛踹在阿肆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