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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逆》第59章 立威
  天色微明,山下漸漸嘈雜。炊煙冉冉升起,在山林間披了一層清紗。

  不多時,天光大亮,各屯陸續煮好了飯食。大甕的木蓋一掀,水霧升騰而起,粟麥並脂油的香氣飄滿了整個軍寨。

  被餓了整整一夜的降兵止不住的吞起了口水,眼巴巴的往前看著。新遷任的隊率和隊副站在鍋邊大聲呼喝:“鑼響發糧,各什先依序排隊……”

  與此同時,各什將組織手下降丁排隊,並大聲叮囑不得喧鬧,不得插隊,更不得哄搶,違令者斬。

  條令字字分明,但總有拎不清輕重的**不信邪。甲什將將列好隊走向鍋邊,有七八個壯漢卻像大號的螃蟹似的擠了過來。

  邊走邊撞,橫行霸道。被擠開的兵卒無一不是唯唯喏喏,既不敢怒更不敢言。

  郭景並張遼、周倉,以及六個降將就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周倉眉頭一縱,剛要上前喝罵,卻被李先悄悄捅了一下。

  周倉不解,看了李先一眼,又順著李先的眼神轉過頭。

  郭景目露笑意,朝著李先點了點頭,以示讚許。而後說道:“元福稍安勿燥,待隊率與屯率處置不當,你我再出面也不遲!”

  周倉頓時恍然:如今的他已不是渠帥,而是大漢軍官,更是校尉郭景之佐貳。

  既為漢軍,自有軍律約束,再不能像以前一樣遇事不顧頭尾,憑喜好一言而決。

  他性格忠厚,但非愚直之人,不然也不會從一介小卒升為旅帥。一看這幾個**的作態就知,這些人還以為在賊營之中,無論降了誰,賊將最喜的還是這種敢衝敢殺,敢打敢拚的悍卒。

  以往時有賊營合並,便凡合營,前幾日不打個上百場也得有七八十場,是以早就習以為然,還以為此次也是這般。

  但這幾個狗賊卻忘了,此次降的是官府?

  再看郭景神色,周倉怎不知他是要殺借機立威?

  委實覺的可惜,遂低聲低聲說道:“這幾人皆是李道然帳下悍卒,作戰極是凶猛,故而李道然待之甚厚。平時霸道慣了,如今才不知死活,故態重萌……”

  “元福不必可惜,軍中自有法度,若是不遵號令,既便有萬夫之勇也是枉然,且看看再說……”

  昨日降服周倉等人不久,耿成便令降將入營周知賊丁納降之事,隨即又將賊眾盡數松綁,按屯安置。

  張遼、郭振並各屯率、隊主、什將等雖已走馬上任,但短短一夜的時間,連人都沒認全,能有幾分威信?

  恩澤倒施了不少,連夜又是協調衣甲營帳,又是安排糧草吃食。不然只是一夜,近兩千降兵哪有熱騰騰的飯食?

  所謂賞罰分明,恩威並施。無恩則威不立,無威則恩不濟。

  恩在先,威在後,如今恩有了卻獨缺威,所以才會讓降卒以為降了官府與降了更大的將沒什麽區別:只要爺爺敢打仗,能打仗,就能為所欲為……

  郭景臉上依然掛著笑,語氣也很是溫和,但話語中的潛意卻不容質疑:流賊是流賊,官兵是官兵,怎能一概而論?

  周倉黯然一歎,不敢再置喙。

  而此時,七八個悍卒已將灶台圍了一圈,嚷鬧著讓夥頭兵給他們盛粥。

  夥頭兵巍然不動,只是用銅杓敲了敲木蓋:“鑼響開食,依序排隊!”

  兵卒依舊吵鬧,隊率與隊副並五個什長也走了過來。

  幾人只是板著臉,倒看不出有多少怒色,但夥頭兵卻如臨大敵,

飛快的蓋上了鍋蓋:“陳隊主,這甕倒不貴,也就四五百錢,以陳隊主的月祿當能買個三四口。但若是砸了這一甕粥?你知道的……”  夥頭兵往後擠了擠眼睛。看到不遠處的郭景,七個人的臉齊齊的黑了下來。

  強陰缺糧,從上到下無人不知,連耿成都省吃儉用,兵卒吃什麽他就吃什麽。今日真要砸了這一甕粥,罰俸只是其次。事後九成九的可能是:郭景會讓夥頭兵將粥就地鏟起來留著,當做他們七人的口糧。哪天吃完哪天算完……

  陳奉厲聲喝道:“退後!”

  雖是賊寇,卻都是悍勇老卒,堪為周倉渠下精銳。不然周倉也不會為他們向郭景求情。

  自以為高人一等,平日裡見了周倉這個渠帥也敢嬉皮笑臉,又豈會被一聲沉喝給震住?

  領頭的大漢斜吊著眉毛,神情似笑非笑:“這位軍候,我等先鋒陷陣之卒,以往從來都是有肉先吃,有酒先飲,便是張渠帥(周倉)與李副帥等都要屈尊於後,為何今日卻要變了規距?”

  陳奉暗暗生惱:自昨夜整編至此時,這狗賊時不時就嬉皮笑臉陰陽怪氣。更知他是新任隊率,此時卻佯裝不知,分明是沒把他放在眼中。

  真當我陳某人的刀砍不死人?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以往如何陳某不管,但如今既為府兵就要依大漢軍令。方才諸什將連番喝令,爾等難道耳背不成?”

  陳奉眯著眼睛,“某再講一遍:喧鬧者斬,插隊者斬,哄搶者斬,可聽清了?念爾等無知,若此時退去既往不咎,要知,軍法無情!”

  “為一頓飯食竟要攤上性命,陳隊率莫不是在說笑?既然粥已熟,派發就是,只要領了粥,我等自然會走……”

  一個悍卒嬉嬉哈哈,出手卻極快,一肘頂向一個什將。其他幾人好似得了號令,不約而同的往前一撲。或是擠,或是撞,猝不及防,陳奉等人紛紛倒退。

  看著幾個**臉上挑畔之色,陳率等人都被驚呆了:這幾個狗賊瘋了不成?

  既便在強陰操訓之時,敢有兵卒辱罵將官,一律五十鞭。若有兵卒敢對上官動手,最輕的也是五十軍棍。如果僥幸未死,就會發配煤礦挖煤一年。

  何況如今還是戰時,這夥狗賊還是降卒,且降了才僅僅一夜……

  這是生怕死的不夠快?

  不止陳奉,就連郭景也有些吃驚。但稍一琢磨,他便了然:這幾個以下犯上絕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賊將每次都是輕輕放過,自然習以為常,有恃無恐,更以為此次與之前並無區別。

  他又想起耿成昨夜說過的話:立威的方法有很多,殺人是見效最快,最具有震懾力的一種,所以必要時堅決不能手軟。

  郭景本有些不以為然,卻未料到,他沒準備殺人,幾個賊痞卻先給他立了一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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