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東門外。顧郭英王姚翎正與蕭喆將軍在院子裡切磋武藝,二人鬥得不相上下。正在這時,禮簿帳房的一個奴才匆匆來報,“稟蕭大人,適間小的奉您的命令查驗昨日賓客送來的聘禮時,偶見一樁怪異事件。”
“怎麽個怪異事件?”蕭喆問。
“稟蕭大人,小人查點時,無意間發現眾百聘禮中出現一箱鬼鈔。”
“鬼鈔?”蕭喆莫名其妙的道:“昨日聘禮由我親自接納,並未見有人送一箱鬼鈔登門入宴。你到底看清楚沒有?”
“小人看的一清二楚。”
“看看去……”蕭喆不敢相信,收了寶劍,與姚將軍同去。
當他們剛跨進門檻,怎個見一個金碧輝煌的箱子擺在大圓桌上,上面還鐫刻的幾條金龍。帳簿司將箱子打開,原來裡頭真是一批鬼鈔。這使蕭喆難以辯解。
“為什麽眾百聘禮當中,會出現這等禮物?”姚將軍好奇的問,“這是誰送來的呢?”
蕭喆兩眼圓睜睜的看著這箱鬼鈔,“這……這到底怎麽回事?”姚翎道:“此事甚怪,你快在禮簿上核對一番,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好。”帳簿司取來禮簿,搗騰一晌午,細細核對了一番,道:“稟姚將軍,蕭大人,昨日共收納聘禮七百五十份,小人核對一番,皆悉俱在。獨不見決煜堂邇迪洛撒王送來一箱黃金,惟此一箱鬼鈔。”
“一箱黃金,誰能抵製住這種誘惑?估計邇迪洛撒在送進宮的同時,早已被人盯上了。”蕭喆嚴肅的問帳簿司,“昨夜有人進去嗎?”
“沒有,昨夜小人深怕有賊盜來侵,故而在門口站了一宿,未曾見有人至此。”帳簿司答。
“那就奇怪了,這箱鬼鈔打哪兒來得?”蕭喆百思不得其解。
“邇迪洛撒王爺?”姚翎似乎想到什麽,他沉思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名字文雄應該比其他人要清楚許多,原來他聯想到昨日陪同文雄跨下禦馬遊街當中,遇到的那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文雄驚慌叫了聲:“邇迪洛撒王爺……”當場載下馬。緊接著,天崗城被埋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姚翎覺得這件事情太過詭異,速派人去東堂后宮請文雄,看看有什麽理由推斷出邇迪洛撒王爺的底細,以查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須臾,文雄領著黛琊公主走進禮簿帳房。姚將軍指案上那箱鬼鈔道:“文雄,你看是何物?”
文雄見此,吃驚的問:“此不一箱鬼鈔乎?打從何來?”
“是昨日你婚禮上有人送來的一箱黃金,今朝無意間化作一箱鬼鈔。”姚翎道。
“黃金變鬼鈔?”文雄腦海裡炸開一陣響震,猶遭雷殛,忽憶一個半月前的擂台上,邇迪洛撒王爺所贈千金無意間化作一箱鬼鈔,而使他陷入恐懼之中,焦心受怕的問:“這是何人所贈?”
“是決煜堂邇迪洛撒王爺所贈。”蕭喆答道。
“又是他,我素來與他無冤無仇,他卻三番四次纏著我。”文雄怒道。
“尤將軍認得他?”姚翎問。
“不知他是何處來得鬼魂……”文雄把之前驚嚇於鬼擂,黃金轉眼化鬼鈔,當日夜晚見到姚翎、董兆勃,還有他所愛的黛琊公主,錯意當作活死人,又把昨日見到邇迪洛撒王爺,當日入洞房時見到一片鬼幻,細細備陳了一遍。
“昨日你遊街之中,天無故暗下來,眾皆以為大雨水。事明如鏡,必與邇迪洛撒王爺有關。”姚翎道:“前世今生,
因果循環。必是你前世與他有怨,今世冤魂不散糾纏於你,隻恐你會陷入阿鼻地獄。” “什麽?這……”黛琊恐慌了:“即使這樣,我也要隨文雄共赴刀山火海。”
“大公主,你不要多想。屬下滿口胡言,杳無根據說出這種話來,真是該死。請公主莫要多想。”姚翎道。
“是啊!公主,姚將軍口無遮攔,千萬不可心生恐慌,”蕭喆道,“你想鬼魂一般都飄落在夜晚,哪有光天化日之下現身的?”
“可是,這……”
文雄笑著道,“娘子,我哪會這麽輕易就離開這世上,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呀!”
姚翎道:“現如今鮑天師去了北琅山講道,半月後回來。不如把這箱鬼鈔抬到天風台上,請他做法,便可一目了然。”
蕭喆讚妙,居天崗這些年來,不曾聞有決煜堂的存在,面對這種詭異的事件,甚是太過蹊蹺。於是,他又令下侍衛在外頭打探決煜堂邇迪洛撒王爺的蹤跡。
居鮑天師還宮的前一天正午。東堂宮後花園,蕭聖主正與朱顏若擺酒對弈。姚翎、鳳港和文雄,還有二位公主,皆都陪伴左右。
“朱君來天崗近來快兩月了,請問打算何時起程啊!”蕭聖主手底下偷偷把“車”挪動一步。
“七日後,我便令隊伍轉還鳳砉。”朱顏若手底下沒有在意,他的“車”要過來碾去什麽,只是把“炮”向左移動兩步,“這多天來,感勞蕭聖君熱情以待,我們也不好意思在多有打攪了。”
“天崗與竍族是千百年的至交。既然來了,因何急著要走?何不多玩個一年半載,天崗上有好多東西你都不曾見過哩!”蕭聖主偷偷把“車”拱下去,懟了他的“馬”。
“鳳砉境內,有太多事情要忙。”朱顏若默默低下頭,兩眼覷覷當局,時驚歎焉,道:“好啊!蕭聖君,趁我和你講話不經意間,你竟然偷偷懟死我的‘馬’。”朱顏若把“炮”向右挪了三個位置,正好之間隔了蕭琿瑜一匹“馬”,將他一軍。
蕭琿瑜把“士”搬上來,“本君的‘馬’跑累了,暫歇一時罷!”朱顏若二次出“車”,拱了他一個“卒”,蕭琿瑜搬動“炮”兒,中間咬動了另一個“炮”兒,“抱歉,我雙’炮’連發,你毫無進退之路。”朱顏若低頭,見自家沒了去路,隻好認輸罷了!道,“上一局我贏你‘一馬平川,踏遍天涯’。這一局你勝我‘雙炮連發,征服天下’。”蕭琿瑜大喜,“本君今日有得閑情逸致,不如我們下他五局三勝,看看誰勝誰負。”朱顏若道:“好,難得今日這麽高興。”話音剛落,便有一個鐵甲侍衛匆匆來報,“稟蕭聖主,大事不妙了。天風台正南方不遠萬裡之處天空上頭泛起黑霧重重,之中還隱秘著一張恐怖的嘴臉。”蕭聖主此聞,即刻攜眾登上天風台,細觀究竟。
天風台高達一百一十丈,是以青一色釉面磚搭築而成,根底圓壯腹盆邊上,聳立著高大的青竹翠柏。通往天台頂上,是一條環曲光滑的甬路。大頂之上,正中央有一座石像,乃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仙翁靜靜站在那兒,手中拄著一根拐杖,旁又立一仙鶴,其一爪踏在地上,另一爪抬起,伸長鋏之頸兒,遠看前方。頂上前又設有一張石桌,石幾上有曲傾之象形文字。
眾人走上天風台,投目遠望正南方的一片天。果真見上頭黑霧重重,陰雲密布,其中閃現著一張凶殘的面孔。血紅色的面龐埋布在一片森密沉沉的黑幕當中,凝聚著格外恐嚇驚人的不詳之氣。死神來了,當那一片黑霧散去之時,必將有一個國族瀕臨著滅亡。那張隱藏在陰雲裡的嘴臉,那雙凶惡的眼睛裡承重著數以千載的仇怨,一張饑餓的嘴巴恨不得將眼下的整個氏族一口吞噬,以己手中之劍斬破那萬眾瞻仰之“滄水大國”。
“怎麽回事?青天之上為何出現這麽詭異的雲層?”蕭聖主迷惘不解,“怎還顯露這麽一張邪惡的嘴臉?”
“千百年來,傳聞黑雲壓城之時,便是雲頭罩下之國族滅臨之際。”鳳港道,“看好像是鳳砉地境。”
“鳳將軍,不可瞎說。”蕭聖主遮攔道。
“那是邇迪洛撒的面孔。”文雄叫令,“來人,備香案來。”
眾人問他:“備香案作何?”
文雄沒有理睬大家。只等兩個侍衛把香盞放到石幾,他這才點了三炷香,長揖三次,插到盞中,再沒說別的,便倏焉倏焉下了天風台。
翌日午時。鮑天師在北琅山講道回來了。馬車裡頭,他披著八卦素色道袍,頭戴金頂偃月冠,眉似銀弓,發如練絲,一隻手攜著麈尾,另一隻手搖著乾坤鈴,口中念念有詞:
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
最前頭有四個開路護法,個個駕著道馬,每個人都透露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他們是:夔羰、莫俟、乾興僮、道浜。每個人身著黑絲道袍,披著曲環狀頭髮,額頭上還紋一八卦。其腰間還懸掛一把七血三寶劍。
車子後頭,跟著八個小師童。乃是:覺根、覺通、覺青、覺深、覺聞、覺空、覺幸、覺奉。
兩邊人群裡頭。人人讚不絕口,“鮑天師號稱‘萬壽仙翁’,通曉天時地利與人和,上下先知五千年。雙眼慧根識正邪,掃平妖魔悟全真。破除人間疾離苦,萬古留得常青在。真乃人人敬畏的一位老神仙啊!”此時,人叢冒出一個長頸鳥喙、臉帶刀疤的人來。這人聽了群眾對鮑天師的讚頌,不服氣的道:“哼!談得甚麽‘破除人間疾離苦,萬古留得常青在。’不過是一個沽名釣譽的臭道士罷了!”言剛落下,鮑天師便立刻知曉,他攥指撚個決兒:“此妄言造穢者,滅其身也!疾……”言畢,稍稍煽動麈尾,那個人便騰空飄起,跌在四個護法眼下。
這四個護法已授到天師法令,個個拔劍出鞘,躍下道馬,高大威猛的站在那人眼下。
“你們……這是要作甚麽?”那人驚慌失措的問。
“你口出狂言辱蔑天師,我們授了法令,置你於萬劫不複。”四個護法道。
“沒有……我沒有……”
四個護法不聽他做任何解釋,亂刀將他抹了,血肉橫飛,隻留下一具血淋淋的白骨。
群眾當場恐慌了,但人人口中叫好,因此人是個不學無術的惡人,死的活該。
鮑天師進了王宮。蕭聖主備輦出來迎接。當日,一頓豐盛的酒宴過後,天師便回清光寶殿歇息去了。
此夜,香鬱蒼蒼的後花園裡頭,傳來嫋嫋飄渺的琴聲。不一會兒,一陣輕蜜甜甜的歌聲倩然而頌:
夜花獨放醉夢真,粉紅玉柳戀青穎。
博得豔影流天月,思夢馨悅渡別情。
這是珠月公主的在香亭裡頭演奏,黛琊站在一邊看著她。待到琴聲剛落,響亮的掌聲徐徐鼓起。她的父王、母后,還有她那個英姿邁往的姐夫,正坐在美人靠上讚好哩!
“珠月啊!你真進步了不少啊!”蕭聖主表揚道,“琴聲舒韻,歌聲敏秀。清新麗質,曼妙絕倫啊!聽得父王醉入詩網,想入霏霏呀!”
“哪裡?哪裡?這都是姐姐教導有方啊!”珠月道。
“不!”黛琊道,“妹妹聰明靈巧,活潑可愛,我只是微微下了點功夫,輔導她而已。”
“黛琊,不必謙虛。”天鳳笑道,“珠月真有長進,全在你悉心教導。母后久不聞你彈奏,快與我彈奏一曲《獨坐清亭》吧!”
“母后,不如讓妹妹來演奏吧!她彈的可好了。”黛琊道。
“不,以後你不在我身邊。剩下時光就留下珠月陪我。現在,還是你來給母后彈奏一曲。”天鳳道。
“黛琊!既然母后願意聽,你就彈一曲吧!”文雄道。
“好的,母后!”黛琊強忍著對父王、母后的不舍,沒有直接的說出,卻忍著淚道,“接下來這段時光,我都會每天為父王母后彈奏一曲。”
“那敢情就好!”父王、母后笑了。
珠月起身離開坐杌,站在父母旁邊。黛琊輕輕坐下,用纖嫩的手指撥動琴弦,一曲揚馨幽遠的音律長流在夏日的夜幕星河當中。甘冽逾靜的歌聲漸漸拂飄,內涵著種種悲傷與淒涼。突然,“轟隆”一聲巨響,打斷了這美妙的音律,她止了歌聲,呆呆坐在那兒。
“這是怎麽回事?”蕭聖主驚慌站起來,“哪裡來的一聲雷霆?”
這時候,沒有人回答。緊接著,刮來一陣戕風,卷起灰塵瓦土,池塘水幾乎湧上岸來。清亭在晃動,寶頂上細土如銅絲般“灑灑”流下來。
“快走,亭子要塌了。”蕭聖主扯住天鳳聖母,文雄一隻手拖著珠月,另一隻手拽住黛琊,一起跑出亭外。此刻,一道閃電順空劈下,寶頂塌陷下來,將那未來得及收走的公主琴消損在一片丘墟之中。就在他們還未躲開的一瞬,一根柱倒下來。文雄早拎兩位公主避開了,聖主將天鳳推在一邊,而自己卻冒失摔倒,被倒下的這根柱砸中右腿,當場一聲慘叫後,疼暈過去……
是夜,禦醫匆遽至南門義宮。經祥診,對眾言,“聖主腿骨折了,需及時醫治,若過子時,恐這條腿會廢了。”
眾人聞言,皆恐受恐。天鳳已惶得四肢發軟,氣喘不勻,“大夫,快配方醫治……”
“天鳳娘娘,以傷勢來看,屬下很難下手接續,更無法用藥呀!”禦醫很為難。
“為什麽?你不是禦醫嗎?”天鳳聲音越來越弱,“斷骨接續對你而言,不是家常便飯嗎?”
“天鳳娘娘,若是一般情況,那自不必說。可聖主這片傷,就是把整個天崗的禦醫都請來,估計也都束手無策啊!”
“為什麽?”
禦醫掀起裹在聖主右腿上的金絲軟袍,怎個見脛部血肉已發黑,像遭到煙熏火燎。上頭余留兩點傷口,流著黑色的血,像被黑黢黢的吸血蝙蝠小咬了一口。禦醫道:“大家看,這是遭到了撞擊,目前確認已是骨折。可經這兩點齒痕的傷口來講,顯是中毒。”
“中毒?只是斷了脛骨,怎麽會中毒?”文雄道,“大夫,你是不誤診了?”
“不,以我多年經驗來看,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毒,並非是蛇或蝙蝠什麽的侵害,而是一種自天國數以千載來未曾有過的鬼血毒。”禦醫堅信的道。
“那這該如何醫治?”黛琊問。
“問題就出這兒了,若一般骨折也罷!但出現這種類狀叫人很難辯解,配置解藥至少在一兩個月左右,而毒素也慢慢隨著血液往上升,兩個時辰過後,豈止這條腿會廢掉,恐怕也有性命之憂……”禦醫道。
眾人此聞,心急如焚,“這……這該怎辦?聖主不能有事,天朝不能一日無君。”
“目前,只有一個人能摘除病根。”禦醫道。
“誰?”眾人擁上前,一個接一個的問:“到底是誰?他是何許神靈也?”
“鮑天師。”禦醫言訖,就退下了。
離子時就剩一個時辰了。 姚翎、鳳港、蕭喆和文雄,四人十萬火急跑到清光寶殿,還未來得及邁上台階,卻被四個護法擋在眼下。
“你等是甚麽人,到此作甚麽?”四個護法問。
“我等乃蕭聖主部下。”四人道,“蕭聖主命懸一線,我們來請鮑天師,速去救命。”
“天師正在練功,不見任何人。”四個護法蠻橫的道,“你們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我們真有急事,蕭聖主生命垂危,若不亟請天師胗治,必將魂歸地府,魄死九陰啊!”四位將軍急如星火往殿中闖。
四個護法抽出七血三寶劍,遮攔四位將軍,“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天師練功之時,莫道蕭聖主性命攸關,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你們懂不懂?”
“我們說不行就是不行,少擱這兒扯些閑言碎語。”四護法凶巴巴道,“快點滾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那隻好得罪了。”四位將軍赤手空拳一擁而上,與四個護法廝渾一處。四個護法沒有量出寶劍,也都空拳相敵。
四個道門護法:橫臥四海醉江濤,七血寶劍系在腰。縱觀兩岸飛王氣,稔知滄水道中道。
四個天城將軍:遙望千山帝王倒,雄風振翅驚雲霄。極目放歌傾心酒,難料玄門爟火燒。
雙方鬥得不相上下。清光殿前雲遮雨,霧卷神風功夫高。蛟螭掀起江中浪,鷹隼扇動水上濤。護法門裡赮火照,將軍月下忠心報。蕭王魂懸九幽路,天師有道解毒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