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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崗演義》第八章 新婚,決煜鬼王的道來
  “獨坐清亭,泛起歌喉。醉在眉頭,魂夢相守。心潮漫漫,狂湧漸流……”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靜悄悄的後花園,泛起了一陣美妙的歌聲。其間,還伴隨著一縷流暢而傷感的琴聲。

  香亭裡,一個明媚的女子正坐著撫琴。她,那一頭優柔瑰麗的秀發,流瀉出晨露沐浴後的光澤。那雙清澈的眼睛,像是流水蕩起的霽波。白裡透紅的臉上略含一絲悲傷,悅耳的歌喉吐放出余音繞梁的歌聲。一雙稚嫩的小手,輕輕撫住琴弦,勾勒出一曲曼妙的天籟之音。

  “二公主……”隔壁府上姚翎,聞此玄妙曲子,悄悄走過來。

  原來,這個撫琴女子正是珠月公主。她,隨姐姐學彈琴,已快一個月了。是夕偶興,至後花園香亭裡,對月奏出黛琊教她的“獨坐清亭”。當下,珠月聞有人叫她,止琴看時,卻見姚將軍站立眼下。

  “姚將軍,夜過子時,你不歇息,至此為何?”珠月問。

  “吾正密謀天崗戰役之事,忽聞外有人高歌彈奏,方才趕來一觀,原是二公主在此!臣,歉禮也!”姚翎道。

  “姚將軍,那你聽出什麽?”珠月問。

  “在下愚蒙,全然不知,不知公主唱意何為?”姚翎道。

  珠月面帶一絲微笑,問:“姚將軍,難道你就不懂得……音律?”

  “我習武之人,滿腦子皆是英雄主義,哪知甚麽音律?”

  珠月覺得他甚煩嗦,於是便打開天窗說亮話,“在此涼夜沉沉,月影羌流的時光,你一點兒也不心動嗎?”

  “心動?”姚翎道,“是也!是也!誰心不動?不動則死……”

  “你——”珠月氣得臉色暗變,但她還是收回去,露著微抿的笑容,“深夜清亭,偶遇撫琴之女,豈無曖昧之情?借此良宵美景,汝不思‘牽惹香塵,殘更放就’?”

  姚翎此聞,全身起雞皮疙瘩,“二公主,且莫戲耍於臣,甚麽‘牽惹香塵,殘更放就’?吾一竅不通。你慢慢玩吧!我去歇息。”姚翎言畢走開不題。

  “哼!”珠月使勁絆了一下腳,嬌氣的道:“死姚翎,賴姚翎,真乃一個無知之人。”

  翌日清晨。東堂后宮。

  黛琊起床後,結束整齊,欲要出去。突然,門“吱嘎”一聲,卻見珠月跌跌撞撞的走進來。

  “妹妹,你怎麽了?”黛琊扶她坐下,問:“如何這般狼狽?”

  “我彈了一夜的琴,幾乎累垮了。”珠月道。

  “我又沒罰你,你為何要拚命去表現?”黛琊問。

  “姐姐,昨夜我一味模仿你,不易偶遇姚將軍,卻全然不知音律,真是氣煞我也!。”

  黛琊此聞,忍不住放聲大笑,“妹妹呀!你怎這麽逗呢?”

  “姐姐,我有那麽……我有那麽逗嗎?”珠月好奇的問。

  “你傻得太可愛!”黛琊笑不攏口。

  “姐姐,莫在取笑我。”珠月道,“這一宿我折騰的要多磕慘,有多磕慘,你還笑個不停。”

  “此笑話,是我見過最大之笑話,想不笑都不成。”黛琊笑道:“你再思,為何我彈琴會吸引文雄,反而你彈琴卻難收服姚翎?”

  “你怎麽知道?”

  黛琊收斂了如花般的笑顏,“你想,姚將軍乃何許人也!其為父王敕封之顧郭英王,人人敬畏之‘姚長’,兵權在握,一腦子英雄主義,三歲習武,十歲便可上場殺敵,隨父王征戰多年,恐早已對紅塵之事疑團莫釋矣。

如此曠世精英,肩負天崗大國之使命,豈會為情所累?”  “可有句話不是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話雖如此,有道是: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黛琊道:“你一味模仿,欲尋琴音伴侶,對此問東道西,無彼此了解,豈能冒昧渴求?”

  “可你和姐夫不也是這樣認識的嗎?”

  “我和文雄,就如你之前說的伯牙、子期那高山流水之情。在不確定的時光裡,不經意間碰到一起。並不像你那樣守株待兔,此機若得,千年等一回。”黛琊道。

  珠月沉沉驚訝了一下。黛琊問:“你隨我學琴不會是想獨坐清亭吧!”

  “糟糕!被姐姐識穿了……”珠月想,她低頭沉思,只是東搖西拽的,吐不出一個字來。

  “是與不是?”黛琊不等她回答,接著道,“有些東西,不能意味守株待兔。如愛情,有時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須臾,一個宮女跑進屋裡,道:“稟大公主,天鳳娘娘喚你速去如鈺宮。”

  “知道了!”黛琊梳完妝後,徑奔去了。珠月同行。

  如鈺宮乃天鳳聖母居住之處。看:金石蓬頂,罩月勾勒出鳳飛浩天。雲霞水心,流雲潑墨開花落輕雨。紅牆綠瓦,碧樹裝攏出枝垂密蔭。赤壁翠樓,丹山色收來月卷寒風。正是:松鸞寶殿瑞燦燦,青鳳朝堂碧姍姍。院邊開著紫色花,窗外醒了紅顏草。階上拂下豔陽柳,樓前勾起清風皎。

  黛琊、珠月見了母后,急忙行禮。

  “黛琊啊!再過三天就是你大喜之日。”聖母指著一箱絢麗的瑰寶道,“這是母后為你準備的嫁妝。”

  黛琊看時,見滿箱的金銀首飾、珍珠瑪瑙、珊瑚翠玉,俱都閃著金燦燦的光。格外還帶一份嫁衣:一副金珠鳳冠,一件紅娟衫,一套繡花紅袍,一把稱心如意鎖,一件紅羅錦裙,一雙繡花紅鞋。黛琊謝了母后。

  “唉!”聖母深重的歎了口氣。

  “母后,因何歎氣啊!”黛琊問。

  “閨女!辛苦牽扯你十八年,今將赴鳳砉,叫母后怎舍得呀!”聖母淚雨汪汪。

  “母后,不要難過。”黛琊忍住眼淚,“女兒我,常會寄書與您,亦會歸故探親。”

  “你此一行,咱娘倆何時才能見一面?”聖母淚如泉湧。

  “母后!別哭了……”黛琊止不住淚流而下,和母后抱住,母女倆哭得哽咽難言。

  “姐姐,你此去,一定要幸福。”珠月抹淚揉眵,“我會每天為你祈禱,祝君幸福常在,祝君健康長壽。”

  “我的好妹妹!”黛琊拭一把淚,又和妹妹緊抱,“我走後,你要替我照顧好父王母后。”

  “謹諾!”倆姐妹號慟崩摧。

  這幾日宮裡上上下下忙個不止,宮裡宮外遍掛紅錦。是日遂至,文雄頭戴金鑲玉頂帽,身著紅羅禦錦袍,腰系紅瑞吉禮帶,足踏細紅長絲履,跨下禦馬遊出宮外,姚翎、鳳港、董兆勃、葉銳皆都穿著吉裝禮服,駕下禦馬相伴文雄左右。後面走過一列整整齊齊的隊伍,卻見黛琊已穿好母后所贈的嫁衣,高坐七香鳳輦之上。後面還伴隨著珠月公主、瑤鏡公主、紫悅公主與嬋妁公主,翠紅羅綺錦緞,打扮的金頭粉面,恍若仙女臨凡一般。大街上,侍衛們攔在兩側,迎親隊伍饒著整個天崗慢慢遊去,繞過尋常百姓之視線。百姓摩肩擦踵、挨挨擠擠站在左右兩邊,“快看,黛琊公主嫁人了。”“那個……那個坐鳳輦的就是大公主,好漂亮啊!”“後面還跟著幾個仙女。”“那是竍族尤將軍,就是天朝駙馬。”“他們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呀!”……百姓七言八語,好不喧鬧。

  文雄此聞百姓對他與黛琊公主之讚美,忍不住對眾招手,露著燦爛的笑臉。百姓你擁我擠,人群中無丁點地兒能擠進去。迎親隊伍剛穿過一條小巷,則見一個丐者瘋癲走過來。倆侍衛上前喊道:“閃開,閃開,今日尤將軍大喜之日,若強生事端,當心小命。”言訖,便推開那乞丐。那乞丐被轟在一旁,驀然顯出醜惡的嘴臉看著文雄。文雄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轉向他,見丐者披亂糟糟的頭髮,瞋邪之目,咧血盆之口,露尖尖白齒,那血淋淋的雙手猶如蛟龍之爪子。

  “邇迪洛撒王爺。”文雄心生恐懼,“撲騰”地墜下馬。隊伍立刻停下……

  “文雄,你怎麽了?”無意間傳出一陣響亮的聲音。

  文雄眼下一片昏暗。漸漸日暮。

  姚翎、鳳港等人速下禦馬,將文雄攙扶上去。那邇迪洛撒王爺一道風煙走沒了。

  此刻,漆黑的夜空,劃下一道刺眼的閃電。既而,暴風凜冽,卷起黑沙碎石,折斷花草樹木。整個國家被吞噬在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暗之中。

  “停止前行,速快回宮。”姚長一道令下,街上亂糟糟一片,百姓們你擁我擠的混入隊伍之中,迎親隊伍突破重圍,終於還至王宮。

  然而,婚禮並未取消,繼續進行下去。當日,如鈺宮裡,蕭聖主正與天鳳聖母端坐高堂之上,等待他們的坦腹東床領著大公主前來拜揖,不想才正午竟遇到風雨雷電之氣,如此這般,蕭聖主自責道:“看來本君未曾掐好時辰,恐是要降大暴雨,今日是兩個孩子大喜之日,如這般,豈不為他們的婚禮覆蓋了一片黑暗嗎?”聖母道:“聖主,難道是想撤銷婚禮,改日在續?”聖主歎了口氣,“他們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豈能就此撤銷,況且賓客都已到齊了,豈可撤銷啊!”蕭聖主吩咐下去,在天樂宮中宴賓,婚禮繼續,速宣他二人前來拜堂……

  東堂后宮。院子裡點燃了幾盞紙糊的燈籠,大門前頭,蕭喆奉命宣讀聘禮清單:

  “泰和大殿郡主贈玉如意鎖一對。寶燭千層塔大王贈同心金鳳一對。遼德門太子贈錦帛二十匹,玉佩一對。埠挲閣閣主贈金珠翠玉一箱。決煜堂邇迪洛撒王爺所贈黃金十萬兩……”

  迎親隊伍來了。那奇妙的蘆笙嗩呐吹出一片純潔記憶,浮出其相愛之點點滴滴。鍾鼓鑼鈸,隨著喜慶喧鬧,憾動整個王宮。到大門口,文雄下禦馬,珠月從轎子裡請出黛琊,此時的大紅蓋頭已蒙在頭頂。瑤鏡拿過錦絳牽紅,二人各持一端,徐徐跨進大門,徑往宮廳裡去。

  此刻,高堂於上,坐著蕭聖君與天鳳聖母。朱顏若坐在蕭聖君邊上的僅下頭。一對新人邁著悠悠步伐走進來。

  “一拜天地。”

  他倆在轉過身去,望著外頭那張舀無星月的夜空,同時叩首,行了一禮。

  “二拜高堂。”

  倆人回過身去,面對氣勢威嚴的蕭聖主,與嫣然薄笑的天鳳聖母,重重跪下,行禮一拜。

  “夫妻對拜。”

  文雄和黛琊面面相對,輕輕低頭,輕輕彎下腰,彼此相扣。

  “送入洞房。”

  突然,外頭掌聲轟響,那雜雜繁繁的賓客瞬間暴發起來。此時,邇迪洛撒王爺正擠在外頭。現在他,可不是之前那身丐裝,卻穿著一身豪門富貴的衣裳。

  黛琊在珠月攙扶下,隨文雄步入新房。

  新房裡頭,黑漆漆一片,甚麽也看不見、摸不著。

  “太黑了,速取火來。”文雄呼了一聲。

  “謹諾!”從此一聲,珠月捧起一盞通明的油燈。這一切全變了,他所欲的洞房,竟是一片森林。這一片暗無星月的天空覆蓋著的森林裡,飛著獷野的吸血蝙蝠,不遠,又傳來豺狼虎豹的咆哮,亦有那難得歸宿之孤魂野鬼,四處飄蕩。

  “怎麽回事?我進的是我的新房,何當來此鬼林子裡。”文雄回頭看著珠月,頓時嚇的三魂七魄皆已散開。

  “姐夫,你怎麽了?”怎見她披頭散發,七竅流血,手裡依然捧著那盞油燈。

  “不,不……”文雄心中躑躅跳個不止,在轉身一看黛琊,見她仍著新婦之禮盛,一陣風吹落大紅蓋頭,卻見得她凝露著一張凶殘的臉,翻白的兩眼圓勾勾瞪著他,這可驚得他一軲轆栽倒。

  “文雄,你怎麽了?”

  “不,不——”文雄驚天叫一聲。突然,屋子裡點起通亮的燈燭,紅彤彤的一片洞天福地。

  文雄睜開沉幻的眼睛,慢吞吞走過來,坐在寢塌上,頭上直冒冷汗,被適才那一片幻影帶入驚悚與恐慌當中,他不敢看她們。黛琊穿著新娘的禮裝,坐到他跟前,珠月陪待在一邊。

  “姐夫,你怎麽了,快掀蓋頭……”珠月道。

  文雄心裡充滿了恐懼,一想到遊街時二次見到邇迪洛撒王爺和剛進入新房眼下所發生的一切,猶把自己漸漬於一片死海,海面上波濤起伏,洶湧澎湃,就是有億萬個猜不透的,摸不著的,看不見的詭作,恐他心愛的黛琊會成為幻覺中那副模樣。

  文雄張皇失措的轉過頭來,輕輕拿起喜秤,渾身瑟簌簌的,慢慢掀開蓋頭,渾身冒出一股子冷汗。當新娘整個臉露出來時,見是粉頭金面,珠發紅妝。兩隻墨黑的眼睛猶如夜幕中閃耀的星光,櫻桃紅唇微微的抿著,凝笑出傾國傾城的姝美。

  “噢!天哪!黛琊,你好美。”

  “姐夫,姐姐,我先行了,你們歇著。”珠月笑嘻嘻言畢,便離開。

  見珠月已離開,文雄這才言:“娘子,該歇息了。”

  黛琊微微的一笑。屋子裡,燈漸漸暗了……

  天樂宮裡,點著上百盞透亮的燈燭,擺著上百桌精致的婚宴。這裡一片喧騰,賓客們歡餐痛飲。此時,那邇迪洛撒王爺正躲在一邊的赤紅柱子後面,緊攥的拳頭,心中不由得自喜:“蕭琿瑜,不報此仇,我永不為人。我已追尋到七星鎏虹劍的下落了,待我解除封印,便是天崗滅臨之際。”他揮動魔爪, 眨眼隱了去。

  此時,已至下午申時。天,又漸漸的亮了。

  這倒讓天樂宮中當居首席的蕭聖主疑惑不解,“奇怪,天怎麽又亮了?原想暴風雨將至,故而天黑,直至半天過去了,連點雨毛毛也未曾看到,反而又露出一片晴天,是何兆也!”天鳳聖母道:“聖主,莫要多慮。氣象變化萬千,時天陰不雨,時晴天雨滂。無何兆可言。”朱顏若道:“天鳳娘娘說得有理,氣象隨之多變,我們不能推斷有什麽兆頭。大可安心,千百年來,你天崗,我鳳都,一直一帆風順,國泰民安。曾有多少數不清的國族反叛,壓抑著每一寸土地,終卻化作黃土一片。足以見證:一時黑暗過後,必是豔陽之天。”聖主道:“聞朱君言百戰千征,莫非絕羽敗後,又有他國前來犯,我天崗勝券在握?”朱顏若道:“難以料知。”姚翎道:“我讚同朱君主‘一時黑暗過後,必是豔陽之天’的觀點。我們可以轉化到文雄與大公主的身上。聖主細思:大公主花谷遭蛇毒,尤將軍送藥遭毆打。為了自己的幸福,其‘固消暗,迎黎明’。今日乃他們新婚之日,我們可以把這種變幻之氣象凝結到他們兩個人的遭遇上,不豈是‘一時黑暗過後,必是豔陽之天’了嗎?”珠月道:“所以說,這是他們日後幸福美滿、白頭偕老的預兆。”蕭聖主聽此一說,這才安下心,“好,”他高興的舉起杯子,“文雄、黛琊為了完美的愛情,走過重重陷阱,迎來一片曙光。為了他們日後能夠幸福甜蜜,恩恩愛愛,永不分離,大家幹了此杯。”諸人舉杯一乾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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