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卡加洛斯要塞山底到山頂的路途是被松林覆蓋,石板鋪成的路徑,路邊兩側是倒塌的旗幟和折斷的武器,除了在下方麗諾爾剛剛對戰過的三位征戰肅正騎士之外,山路之上並沒有其他守軍,這讓麗諾爾和婭瑟前行的路途少了許多困難。
“嗯……赫卡忒,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你作為拯救了法明戴爾,順應民心被推舉成為新的國王,為什麽我在法明戴爾的所見所聞,並沒有感覺到這些還殘留著本能的淚中之骸並沒有對你多麽的崇敬呢?”麗諾爾一邊向上走著一邊說。
“何以見得?”赫卡忒的虛影稍稍顫抖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和你長得很像,對嗎?”
“不得不說,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也被你那張和我相似的面孔驚訝到了。”
“但是我在法明戴爾的外側,破碎城市另一側的下水道中,那些淚中之骸一直在追殺我……現在我知道了,這些淚中之骸會繼承者原來身體主人的執念和意志,而我在那些攻擊我的淚中之骸身上,體會到了只有對這張臉的憎恨……”
赫卡忒抱著的頭顱緊閉著雙眼,語氣低沉的對麗諾爾說:
“其實不只是赫克托擁護他的騎士們,在第二次淚之瘟疫爆發的時候,法明戴爾之內的許多平民,同樣把我當作了淚之瘟疫的根源,我出生的時候時值第一次淚之瘟疫爆發,我的母親難產而死,是我的父親平定了淚之瘟疫,第二次淚之瘟疫爆發,赫克托正率領著征戰騎士對外征戰,淚之瘟疫毫無征兆的卷土重來……”
她歎了口氣,繼續道:
“他們說我才是淚之瘟疫的根源,我的降生帶來了淚之瘟疫,而我覬覦原本屬於赫克托的王位,操縱著淚之瘟疫襲擊法明戴爾,而後在所有人絕望的時候,成為守護法明戴爾的英雄,順理成章的被推上王座……回歸的赫克托也帶著同樣的想法,認為我覬覦著權力,因此我才有了這樣的結局,隨著我被斬首,淚之瘟疫的力量在城內肆虐,這些恨意也被保留了下來。”
“這樣……”
“但是其實我還好,”赫卡忒突然笑了起來,“我已經盡力拯救法明戴爾了,就算我死後,我也徘徊在這裡等待著能夠和我一起再次拯救法明戴爾的人,我可不像他們說的一樣覬覦王位,不管是對法明戴爾,還是身為王族,我都問心無愧。”
“那赫克托呢,你恨他嗎?”背著弓的婭瑟問道。
“我不知道,”赫卡忒思考了一下說,“他只是被質疑的聲音蒙蔽了雙眼,淚之瘟疫本身就是卻暗藏在法明戴爾之下的威脅,我是彌蒂爾教堂的神官,庇佑這片土地本身就是我的責任,事已至此,我不知道該怎麽記恨他……而且在那一日,作為親手殺死我的人,他正面了淚之瘟疫的洪流已經死去了。”
“憎恨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又有什麽用呢?”
麗諾爾的腳步稍微停頓,連呼吸也劇烈的起伏了一下。
赫卡忒最後的那句話,讓她突然聯想到了自己。
在她的旅途尚未開始的時候,那座被火焰吞噬,在熏煙之中化作廢墟的漢弗雷斯宅邸的模樣在她心中再度浮現,那個雨夜裡,幸存下來的只有她和克裡福德兩個人。
這是麗諾爾最不願意回想,最不願意面對的回憶,在這段旅途之中,她一直將這份回憶隱藏在心底。
但是就算這樣,她內心之中的聲音依然在若有若無的撩撥她,她無法否認,就算當時芬爾科斯苦口婆心的勸說她不要復仇,
不要踏入蝕刻儀式,洗去蝕刻,逃離蝕刻儀式的汙泥回歸正常人,而她也同意這麽做了,這一路上飽經風霜,在生死之間搏殺,為的就是逃離這該死的蝕刻儀式。但是那渺小的紅色火星,依然在她心裡劈啪作響。 如今的麗諾爾,又能向誰,應該向誰復仇呢?
斯托利亞大審判庭?無形之人大騎士團?還是皇都永恆城的樞機圓桌,甚至是那座宏偉宮殿的王座?
這之上不管哪個,都是單憑麗諾爾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撼動,無法挑戰的存在。而殺死自己父親和母親,摧毀了漢弗雷斯家族的根源,又完完全全的隱藏在帝國深沉的幕布之中,唯一有聯系的菲爾·溫德林,同樣也葬身在了漢弗雷斯宅邸德血色葬禮裡。
她不知道要憎恨誰,她無法看請一切,憎恨一個死去的人也沒有任何用處。
“麗諾爾?”婭瑟看到了步伐慢下來的麗諾爾。
“咳……沒事,只是那些淚之瘟疫又在侵蝕我的身體了,有一些不舒服而已。”麗諾爾錘了錘自己的胸口,乾咳了幾聲說。
“之前你身上的淚之瘟疫都嚴重麻痹你的四肢了,我們迎回了赫卡忒,壓製住了你體內的淚之瘟疫,你才好受些,不要太頻繁的使用彌蒂爾之冬了,對你身體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好啦好啦。”麗諾爾快步走上前去,推著走在最前方的婭瑟的背撒著嬌道。
“唉,如果你痛到不行的話一定要跟我說,我會再次關閉你的痛覺的。”婭瑟被麗諾爾推著往山上走著,一邊歎著氣說。
“你之前說過不要常用,怕我會上癮。”
“特殊時期,特殊待遇,你身上要是沒有淚之瘟疫作祟,你求我我也不會給你用的。”
婭瑟和麗諾爾走到了半山腰處的一個小山坡上,這裡是個小小的廣場,地勢稍微平緩,兩個人便在這裡找了幾塊矮石坐下,歇了歇腳。
“對了,剛才在山下和那幾位征戰肅正騎士對決的時候,我總感覺他們和凜冬狼衛大騎士有一些關系。”麗諾爾吃了一些東西,短暫休息了一下,突然說道。
“征戰騎士和凜冬狼衛大騎士有關?”婭瑟端坐在矮石上,從麗諾爾的學者手環裡拿了一本書讀著,頭也不抬的回應。
“是的,那位使用獵弓的騎士,他在躲避你的龍雷時使用的步伐,和狼劍術的步伐幾乎一模一樣。”
“恕我冒昧,凜冬狼衛大騎士是?”赫卡忒的幽魂跟在麗諾爾和婭瑟身後,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唔,是外面的世界裡,斯托利亞帝國……我們所在的國家的七個大騎士團其中之一,負責駐守北部的邊疆,使用大劍和大弓,騎在巨狼上作戰的騎士們,我和婭瑟偶然對決過狼衛大騎士……我使用妲珂莉的方法,就是對他們的狼劍術的拙劣模仿,”麗諾爾解釋道,“他們是在凜冬之國時期就存在的騎士,那是比法明戴爾還要晚一些的一個國家,之後在大西征中並入了斯托利亞,關於你的故事中提到過,凜冬之國的卡斯蒂利亞王室,就是從淚之國走出的人們……”
“父親和赫克托確實都進行過一次對精靈的外出征戰,但是兩次征戰都以失敗告終,法明戴爾人無法在山谷外側擴張疆土,征戰騎士中的許多人再也沒有回來法明戴爾。”
一旁的婭瑟耳朵豎了起來,她從來不放過這種與歷史相關的話題。
“難道……那些沒能回來的征戰騎士們在外面建立了凜冬之國和凜冬狼衛大騎士團?”
“這麽說的話,凜冬地區的人對彌蒂爾的信仰也有了依據。”婭瑟把書本放下,對著赫卡忒說起了關於凜冬山地區彌蒂爾的信仰和凜冬之國歷史的研究。
凜冬之國的名字隨著大西征並入斯托利亞,和之後的皇帝會戰,如今只能在古老故事和厚厚的歷史書頁之中見到, 而法明戴爾這座未被記載的城邦王國也被埋沒在了淚之瘟疫和風雪之中,這兩個古老的冰雪國家,在近一千年的歷史之後,在婭瑟和赫卡忒的討論之下,居然被種種因果聯系在了一起。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好,那些流落在外面的法明戴爾人,沒有遭遇淚之瘟疫的禍害,也沒有被精靈們屠戮殆盡,而是建立了一個自己的國家安寧生活……”聽完婭瑟的話,赫卡忒有些釋然的微笑道。
“假如……這是真的話,那麽那些學者團來到法明戴爾的目的,我們是不是也算幫他們完成了?”麗諾爾怔怔地聽完了兩個人的討論,她果然對這種偏學術的東西絲毫提不起興趣。
“嗯,淚之國被證明了存在,而且大概率是凜冬之國的前身,海因院長一定不會對此坐視不理的。”婭瑟合上了書頁,把書本遞給了麗諾爾,收入了學者手環之中。
“真希望他們能親自知道這一切,把這份信息帶回到凜冬學院去啊……”麗諾爾透過松林之間的縫隙,看向了不遠處的破碎城市,從凜冬學院出發的學者團們,最終止步在了通往王庭的門前。
“內城的王庭之中有一個大書庫,如果裡面有能幫得上你們的東西的話,離開法明戴爾的時候你們可以帶走一部分,法明戴爾,或者淚之國的名字,我也不想她被人遺忘。”赫卡忒說。
“好了!”麗諾爾拍了拍自己的腿,站了起來,“終點就在眼前,在這休息也沒什麽用,敲響肅正大鍾,帶著赫卡忒的頭顱進入王庭,我們在法明戴爾的旅途也要畫上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