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蟠卷起的風沙十分強勁,連他自己的皮膚都被劃得隱隱作痛,大地之子自然更是傷痕累累,他治愈傷口的速度已經跟不上傷口產生的速度,何況七蟠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大地之子明顯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衰弱,自己的皮膚也如同即將蛻皮的蛇一般乾枯皸裂,每一次撕扯都能夠露出新鮮的肉來,而自己並不覺得疼痛,反而被一股怒氣所驅使,非阻止七蟠不可。
這股怒氣逐漸擴大,大地之子感到自己情不自禁對所有司辰,甚至整個世界都感到憤怒,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公平,為何他與他的兄弟姐妹都注定要祖祖輩輩生活在如此的恐慌之中,奮力攀爬,但攀升的路途不僅滿是荊棘,甚至被完全阻斷,而罪魁禍首卻仍在“嘶嘶”的笑著,將著當做是一種遊戲,將自己的草率決斷包裝成一種名為“命運”的東西。
七蟠見大地之子兩眼發紅,冷笑一聲,雖然實力是比之前強了些,但也僅僅是些肉身上的力量,若是燧石與轉輪願意,不需要多久就能夠為他鍛造出鋼筋鐵骨,七蟠同樣製造著無比強大的怪物,並且從來不畏懼哪天被它們挑戰,原因正是在於心性,雖然七蟠也是個混沌而多變的司辰,但那些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亂撞,盲目蠢愚的孩子們是無法對他構成威脅的。
面前這位大地之子也是一樣,雖然他久經打熬的筋骨足夠強勁,甚至足以抵禦自己的襲擊,但他仍不過是個心智平平的迷茫孩子,只要稍加引導便足以讓他誤入歧途,屈服與自己那無盡的怒氣,這樣的他與他手中的沙魯爾,與一把心智不全的武器有什麽區別呢?七蟠能夠保證自己再加把力,或許他甚至能夠對自己的父母揮劍,說著讓輝光沉入黑暗之類的話。
這樣的對手自然是令人沒有挑戰欲望的,在他身上浪費時間自然是令人不快的,七蟠故意在燧石與轉輪面前提起了自己要去毀滅烏魯克的事,這孩子如今出現在這裡,想必便是燧石去呼喚了他來,可不要以為她偷著派出了汽靈自己便發現不了,畢竟自己才是這沙漠的居民,對每一粒沙子都極為熟稔,那麽,現在燧石沒有出現在這裡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燧石不可能不知道七蟠的任性妄為,他在盛怒之下不會顧及她與轉輪的情面,而即使是對人類十分欣賞甚至是溺愛的她,也不可能覺得自己的孩子能夠在一位司辰的怒火下保全性命,而這些直立猿猴當然更比不上她的孩子更重要,想來她是決定放棄這個孩子了。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既然如此,自己就這麽吞噬他也不算出格。
“真可憐,你還什麽都不知道呢。”七蟠低聲笑道,被怒氣所縛的大地之子已然聽不懂他的話,唯有那些引誘之語還能入得了耳,“你為何仇恨我們呢?這確實對你與你的兄弟姐妹們不公平,但你們每一個都在做著抗爭之事,因此你們的力量增長,如同河水漲升,而相對的,我則是追求征服,我們在互相對立與彼此糾纏中一同攀升,這難道不是你樂見的嗎?”
大地之子腦中一片混亂,怒氣橫衝直闖不受控制,貿然聽到這貌似極有條理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若有所思中反擊的動作慢了一拍,被整個人甩到了城牆腳下,頓時引發了人們一陣恐慌的驚呼,隨後以逃亡般的速度遁入城中,或許他們確實認為自己在逃亡,偶然有那麽幾個猶豫著回頭的,也被周圍的人推搡著進了城門,隨後大門在大地之子面前轟然關閉。
大地之子沉默的看著這一切,
七蟠已然停下了攻擊,他的傷口迅速愈合,但似乎有著一道巨大的創傷正在流血,怎麽都無法消失無蹤,甚至連結痂都無法短時間做到。大地之子略微支起了自己的身體,想要觸摸自己心臟的位置,那便是他感到疼痛與熱力流逝之處,但偏偏什麽都沒有找到,皮膚十分完整,搏動因為劇烈運動甚至比往常更有力。 大地之子確認了許多遍,而腦內的嗡鳴使他煩躁不已,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但至少自己確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這一點他是知道的,因此他將此歸結於七蟠的魔法,故而喘著氣道,“這便是你征服我們的方法?”說著他又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這次他拔出了隨身的利劍,“你說得對,我確實變得更強了,若這是拜你所賜,想必你願意在這條路途上再送我一程。”
不,在我看來你毫無長進呢。七蟠心道,但看這孩子越陷越深的樣子,想必過不了一會兒自己就能夠完全吞噬他了,要不要帶去給伊斯塔爾看看呢?七蟠如同想要討好自己的女友的男孩一般反覆盤算著禮物的價值能否討她歡心,嘴裡則一面滴著毒液一面吐出了更多的哄騙,“大地之子啊,你知道你最大的敵人,你實際上所應該仇恨的是誰嗎?”
“是誰?”即使頭腦一片混沌,大地之子仍然如同從前一樣勤學好問,停住劍橫在手中問道,一副若是七蟠敢於捉弄自己就絕對饒不了他的樣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便是那些躲避在高牆之後的懦夫。”七蟠並不在意大地之子的冒犯,在他眼中他如今不過是在馴服一把好用的武器,實在不行直接折了也只是有些惋惜,“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我為何會知道?”大地之子回避了關於自己為何要憎恨那些自己曾經守護了多年之人,他潛意識中仍然不願意對他們揮劍,七蟠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心想這孩子還不算無藥可救,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有趣一些,但那也只是為這把刀劍增加了幾分鋒銳罷了,無法改變他根本的屬性,“因為那以為是我的魔法的傷口,那道傷口便是他們為你留下的經驗。”
“你看,我並未對你做什麽,是你自己知曉了那些,未來它也遲早會愈合,最終你會永遠銘記那些教訓。”七蟠重新將話題引到了烏魯克的居民身上,“大地之子,你難道不知道為何你與你的兄弟姐妹們抗爭至此,卻總是感到差距巨大,苦不堪言嗎?那是因為我以自己一身與你們所有人一道對立糾纏,我自然是不會浪費自己的力量,但你們就不一樣了。”
“你也看到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樂於鬥爭,他們不過是拖後腿的人,有他們在,你們永遠也只能如同陷入沼澤的駿馬,被它們糾纏著沉入淤泥,而明明若到了更廣闊的平原,你能夠奔跑的更暢快。”七蟠看向了烏魯克的城牆,大地之子也看向了那裡,“那些將你緊緊糾纏的汙泥就在這裡,你知道該怎麽擺脫他們,甩是甩不脫的,只能徹底排幹才行。”
這便是要大地之子去毀滅烏魯克了,蛇的女兒在陰影中捂住了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隻從隻言片語中她便可以想見,七蟠已經操縱了大地之子,那可憐的孩子即將對自己珍視之物出手,而自己卻對此完全無能為力。“我若是知道七蟠打著這樣的主意,還不如不要拖延時間的好。”蛇的女兒喃喃自語,“讓他自己踏平了這裡,也總比現在要好。”
“可不是嘛,這可怎麽辦呢?”蛇的女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忽然陰影中的另一處傳來了應答,將她整個人都驚的幾乎要跳起來,轉身卻看見是一個戴著奇怪面具,留著兩條辮子的女孩,她背著畫板,因此身形略微佝僂,在自己開口前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噓!可別被七蟠聽見,司辰的感官可是比我們敏銳太多了,能夠躲在這裡已經是我們的本事了!”
“不,這可不是我們的本事。”蛇的女兒輕聲道,但她也確實從善如流的降低了音量,她知道七蟠一直知道自己在此,而這位姑娘的顏色正好沒有自己那麽濃厚,竟被自己蓋過去了,而七蟠正專心著大地之子的事,沒有時間來細細理清,才讓她鑽了空子,這也是蛇的女兒為何在此處便不敢趁機逃走的原因,這裡可沒有那麽多司辰來掩蓋自己的行蹤啊!
“你是說七蟠知道我們在這裡?那不應該啊。”那個女孩自然不知道蛇的女兒話中的意思,她來這裡的時間並沒有很久,對蛇的女兒究竟抱著什麽樣的立場也不太清楚,雖然曾經在那次祭祀中見過一面,貌似與大地之子交情甚篤,但渡鴉告訴自己她來自謊言之墓,又是七蟠的兒女,故而在陰影中等待了一會兒,見她憂心大地之子才現身。
女孩若有所思,而蛇的女兒也盯著她看,雖然覺得她似乎有些眼熟,但這面具掩蓋著就像是一層迷霧一般使她的身份變得朦朦朧朧的,還是她自己過了一會兒反應了過來,拍著腦袋笑稱自己換了個面具,竟連這事也忘了,“我是那日你在祭壇前見到的笑鶇,那位景象竊賊,不知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