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子方一登岸便做好了迎戰的姿勢,但七蟠卻仿佛將他扔下了似的毫無反應,既無天崩地裂般的震動亦無撲面而來的狂風,但大地之子仍然不敢掉以輕心,身為醒時世界最優秀的獵人之一,他最知曉捕獵者的習性,況且自己才方目盲耳聾,尚不習慣以其他感官來確認獵物所在,或許七蟠正近在眼前,說不定還嘲笑著自己,他只是屏住呼吸便找不到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地之子終於相信自己應當確實是找錯了地方,又或者七蟠是在故意捉弄自己,總之,自己的敵人並非身在此處,他放下了防禦的姿勢,自橋欄上拆下一根木棍在附近試探,得出結論這片土地正如同在河岸邊該有的那樣潮濕松軟,沒有任何陷阱存在的痕跡,別說是埋在地下的刀子,甚至連絆腳的繩子都沒有一根,這使大地之子有些氣餒。
在原地躊躇了一陣,大地之子有心回去對岸重新尋覓道路,但怕如沒頭蒼蠅似的亂跑會錯過正確的路線,便一邊暗暗在心中記下走過的路,一邊生怕自己忘了,找了離河岸遠不容易被衝刷乾淨的位置畫下地圖,最後走到河水中確認水流的走勢,既是想要確認自己的地圖不會被衝毀,也是想要再尋找下七蟠的位置,而漩渦也是一如既往的告訴他,就在對岸。
七蟠在躲避自己嗎?大地之子並非莽夫,他知道知道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策略,方才自己來時堅定,在找不到人之後便有些泄氣,若是多來上幾次,說不定就變成煩躁甚至是畏懼了,到那時別說自己是否還能提起勇氣與一位司辰對決,哪怕勉強上陣只怕也在他手下走不過一個回合便要求饒了,大地之子的手指在橋墩上磕了兩下,忽然猛地將其連根拔起。
橋墩如同它運來時那樣順著水流衝走了,大地之子氣喘籲籲的又勉強拔起了另一根,同樣扔到了水中,這一來一往竟然已經耗費了他不少氣力,以至於他一躺下便昏睡過去。在過去,只要他站在土地上,轉輪的力量便會源源不斷,今天倒是要為了這事發愁了,好在那些傷疤已經愈合了不少,否則一面積攢一面流失,那可就不是他靠睡眠便能夠恢復過來的了。
一覺醒來,大地之子忙摸索起那橋被河水衝垮沒有,誰知它仍然立在原地紋絲不動,連橋墩都重新插回了河岸的淤泥之中,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白費功夫,大地之子做下的一切破壞行徑正如同夢境一般了無痕跡。大地之子看到自己前功盡棄,反而露出了笑意,果真如自己所想,哪怕是七蟠想要改換自己的位置,也得依靠這些橋梁,否則他不會這麽急於修複。
又或者這些橋梁便是七蟠,如同那些被雙角斧看守的門關亦是雙角斧本尊一樣,那他或許甚至並未想著去修複,而是僅僅依靠自愈便能使自己的攻擊在它早已傷痕累累,或者說遍布鑰匙與鎖孔身軀上留不下任何痕跡。即使是修複也需要時間,而那段時間便是破綻,大地之子心想,不知道酒精有多少橋梁,若自己在愈合之前便盡數摧毀,或許便能夠真正傷到他。
過去的大地之子其實無需睡眠,他所謂的休眠只是一種入夢的手段,而只要站在土地上,他筋疲力盡都是罕有感受到的事,那時他有著無盡的時間與精力去揮霍,但現在可不一樣,大地之子知道自己無論多麽努力,只要閉上雙眼,再睜開時一切都會恢復原樣,但辦法可以以後再想,人是無法總是做好了一切計劃再行動的,大地之子深知人算不如天算。
走一步是一步吧,
大地之子伸了個懶腰,再次踏上了旅程,只是這回他不再繼續去嘗試破壞那座橋,只是順著河岸走,遇到橋便過去,順便在橋欄上留下記號,走到盡頭時還不忘在河岸遠些的位置畫下地圖,若是有幸走到原來的位置,便將自己所記下的補充上去使其趨於完善。如此這般經過無數個晝夜,他竟然真在一片黑暗與靜寂中摸清了周圍的狀況。 再次回到了那座木橋的位置,當然,如今它已經變幻了形象,大地之子覺得它像是金屬的鏈條,很是難以行走,但走多了倒也還好,這樣的橋還有六座,它們每每在自己休眠時變幻形象,除了那日所見的木製,今日所見的不知是什麽的金屬,大地之子從前還見過由石塊或是他不敢想會是什麽東西的血肉構建的模樣,其余還有不少他僅靠觸覺難以辨認的。
而那些橋的位置他也一一標注在了地圖上,伸手觸摸便能感受到它們錯綜複雜如同自己遍身的傷疤一般仿佛毫無規律,看著也不止為七之數,但細細琢磨,卻發現總有七座指向同一位置,如同被撚成一根粗繩的七根細線,或是自同一樹乾上生出的七根樹杈,但它們也同時如同在每根樹杈上又生著七根樹枝一般互相交錯成網,何況它們還並非靜止不動。
若是能夠將它們在一日之內盡數摧毀,大地之子心想,或許我便能順著那最後一道橋梁找到七蟠的位置了,而這便是最難的部分,大地之子隻可恨自己分身乏術。也許這也是七蟠的手段,大地之子在一瞬間有了放棄的念頭,但很快他便重新調整了心態,在地上找了石塊之類打磨了,與自己之前折下的樹枝拿自己先前脫下的衣物碎片包裹在一起,算是有了工具。
雖然手中有了家夥,但面對眼下的情況,甚至說不上是杯水車薪,只能算是點心裡安慰,大地之子手中緊握著自製的長矛站起身,隨後便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指路的輝光如今早已熄滅,歡呼的鼓聲也同樣止息,他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在無盡的黑暗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迷茫的意味,自己就如同被這迷霧困在了密室中一般,無論如何尋覓都不見出路。
忽然,遠處傳來了“篤篤篤”的聲音,仿佛有什麽人在用力敲打著門,大地之子覺得自己是在這靜寂中待了太久而因渴望而產生了幻覺,畢竟他清楚的知道這儀式的威力,轉輪所奪走的聲音不僅是自己耳中所聞,甚至心中所想都被封閉,無論用什麽方法,都不該有別人的聲音能夠傳達進來才對,那便是為何當時轉輪眼中露出了悲憫,因為他從來最怕孤寂。
大地之子決心忽視那些八成是由自己模擬出的聲響,但它們卻一聲賽過一聲的急切,似乎是有什麽在被追趕而向自己求救,若是再晚上一步後果便不堪設想,這是大地之子往日最見不得的事,但現在他仍舊決定坐視不理,甚至因此斷定這多半是七蟠新的把戲,畢竟蛇可是無法拒絕的訪客,他也許真有什麽辦法能夠擠進這片黑暗也說不定,而他所攜一定是災禍。
聽著那敲門聲愈發響亮,像是幾乎要破門而入的樣子,忍不住退後了幾步想要遠離,但自己的心中畢竟沒有外界那麽廣闊的空間,很快他的背便撞到了高牆,這也是他從前未曾有過的體驗,畢竟這高牆本就是為了阻隔輝光的返回才新堆砌而出的。大地之子轉身輕撫著牆磚,背後卻傳來了一聲巨響如同什麽東西被撕裂了一般,隨後他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呼吸。
感受到他人的氣息, 大地之子本能自腰間拔劍便刺,但很快他便想起自己的劍早已在路上便脫手了,如何還能在此?心念一動,手中便一空,但手指已經觸及了似乎是對方脖頸處,順手改變動作掐住了對方的喉嚨,隨後他便聽到了熟悉的驚呼與什麽東西撞擊地面的聲音,手腕也被一雙纖細的手握住,那些手指有著人類的柔軟與彈性,卻如同介殼種一般骨節分明。
是你嗎?熟悉的觸感讓大地之子手中一松,隨即便聽到了窒息的咳嗽聲與什麽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開口想要詢問是否是那位使自己傷痕累累又取了良藥救治了自己的女孩打開了自己親手製造的密室前來尋找受困的自己,但即使是在此處他仍舊無法發聲,只能急切的指手畫腳希望對方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同時祈禱著這真的是她而非是七蟠的陰謀詭計。
也許是對方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或者在此處她與自己一樣目盲耳聾,大地之子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在垂手時忽然被握住了手腕,隨即手心傳來了粗糙如同布料的觸感,另一隻手抬起去接,卻感到一片冰涼,想要緊握卻差點被那鋒銳再次割傷。那是自己的劍,大地之子認了出來,只是不知什麽人貼心的為自己在劍柄纏繞了紗布,大概往後再不會脫手了。
雖然無法確認是否真的是她有些遺憾,但大地之子通過這個舉動足以看出對方是友非敵,若是貿然伸手觸碰對方的臉面或是身體似乎有些不太禮貌,大地之子生怕自己冒犯了難得的盟友,但也無法開口說話,只能在心中默默記下了此刻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