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子接過了劍,心中感激卻無法表達,只能深深行禮希望對方不要誤解自己起初的敵意,但由於他無法視物,因此也不知道對方是否能夠看見,心中正忐忑間,卻被對方抓住了肩膀迫使他保持低頭彎腰的動作,而另一對手則順著他的肩膀與手臂找到了他的手腕,強硬的拉著他的手觸碰了自己的臉頰,又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感覺正如同蛇的尖牙刺入一般。
“是我。”隨著連傷疤都被刺穿的尖牙注入的並非毒液,而是聲音,“能聽得到嗎?”大地之子連連點頭,若是他還能看得見東西,估計此時他的眼前會變得一片模糊,口中也會因為激動而高呼,“能聽到。”大地之子聽到自己這麽說,他不知道只是自己太過想要表達而產生的幻覺,還是自己的心聲真的隨著血液的流失一道湧入了對方的口中直至心與腦中。
“能就好。”對方似乎松了口氣,隨即不止為何發出了痛苦的嗚咽聲,這可把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的大地之子急壞了,在心中連聲詢問,卻被蛇的女兒喝止,“別說太快,我聽不清!”但心聲不如口頭,不是想要閉嘴就能止得住的,試圖平靜心情的話語伴隨著無法抑製的擔心讓蛇的女兒感到自己的頭腦疼的即將炸開,但那些關心的話語仍舊使她煩躁漸息。
“別想這些,我們的時間不多,快告訴我你的打算!”蛇的女兒從未想過面前這個看似天真到一眼能看到底的人居然能夠考慮到如此之多,她將此歸結於儀式的副作用,“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我盡力而為!”蛇的女兒原本下意識就想要將“一定做到”的承諾脫口而出,但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滿,但即使是不打包票的援手也足夠讓對方心中劃過更多感激。
“哦,真是吵死人了。”蛇的女兒腦中嗡嗡作響,但總算還是在被七蟠的漩渦甩飛之前記下了大地之子的意思,甚至走前還給了他的額頭一個親吻,留下了一句“等我。”才放手任憑自己被風眼卷走。在放手的下一秒,蛇的女兒眼前便猛地一亮,但沙塵緊隨其後令她下意識抬手遮蔽,隨後她便因為來不及看清落腳點而重重的背朝下摔在沙地上差點站不起身。
“如何?他怎麽說?”明明看到了蛇的女兒的下落,但因下方是難以引發重大後果的沙地因此袖手旁觀的笑鶇見蛇的女兒逐漸從跌落的頭暈眼花中恢復過來,忙自一旁棲身的枯木上躍下,詢問起收獲來。蛇的女兒面上不顯,但在心裡記下了這筆,“他隻來得及給我帶一句話,說是什麽要同時斬斷七座橋,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沒來得及問便被甩到天上去了。”
“但我在哪兒可沒見到任何橋,也不知道他眼睛看不見,究竟將什麽東西認作了橋。”蛇的女兒自肩上扯下了幾縷斷裂的布條,有些心疼的聚集在一道握在手中,那曾經是七蟠送給她的披風,說是能夠使她飛在天上,但這次卻在自己衝入那漩渦的風眼時,因迎著狂風便無法降落而親手扯碎,看來慣於生活在地下的蛇的兒女是命中注定不適於飛翔在空中的。
“你那時還真是敢上呢。”笑鶇看著蛇的女兒似乎有些不舍而安慰道,雖然她本來就不會說什麽安慰的話,畢竟她那時自天上看到那沙漠中心的漩渦,也許是虹蛇的影響尚未散去,竟如同是互相糾纏的七色彩帶,越往外圍那風暴便越狂野,顏色也因為遠離了互相侵染的中心而變得更鮮豔與純粹,而中心處則幾乎是一片死寂,唯有一片純白中立著那個男人。
笑鶇與蛇的女兒都認出了那是大地之子,他拿著一柄土製的長矛原地打轉,七蟠盤繞在風眼之內,似乎他便是漩渦最冷冽的的核心,而他想來暴烈的影響則使得颶風的邊緣鋒銳如刀,笑鶇覺得自己哪怕只是想要離的近點,恐怕這一身的羽毛都能被斬斷一半,因此只能望洋興歎,敬而遠之,而身邊的那位女祭司也在一步步後退,看來她也有著同樣的判斷。
笑鶇向來自詡見多識廣,收集的故事比渡鴉的羽毛都多,因此面對萬事萬物,雖然由於她總是避著輝光,所以無法從中看見未來,但靠著直覺猜猜也就八九不離十了,畢竟俗話說的好,太陽眼下無新事,但這回她猜錯了,就在笑鶇轉頭想要與蛇的女兒商議能不能想辦法自地下挖條通路進去時,卻見到她猛地收起翅膀衝入了颶風,隨即便聽見了七蟠的怒吼。
“伊斯塔爾,你這是什麽意思?”七蟠的聲音中半帶憤怒半帶嘲弄,“你覺得這小子太沒用,想要讓我玩的更開心點嗎?”蛇的女兒無法替自己的母親回答這個問題,她選擇了沉默,七蟠的身體旋轉起來,使蛇的女兒被風托舉著上下沉浮,但只要睜眼所見皆是七蟠那巨大的蛇瞳在注視著自己,每每想要往下多走幾步接近大地之子一點,都會被托舉到更高處。
笑鶇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自歎弗如,但此刻讓她過去救人她是萬萬不敢的,開玩笑,那裡一個是七蟠的侄兒,一個是七蟠的祭司,還有一位便是七蟠本尊了,自己這個既沒什麽能耐又不沾親帶故的家夥摻和他們的事情,多半就是最適合遷怒的對象了,因此她只是在最上方太陽的陰影中看著不敢接近,看久了竟覺得漩渦的七條支流竟像是七個互相纏繞的頭顱。
這場景可是這輩子可能就見這一次了,雖然或許有些不厚道,但我不畫下你被七蟠玩弄後吞噬的那一幕便是了,這樣想著的笑鶇降到了附近的地上,拿出了原本準備七蟠破壞城牆撕碎畫布時備用的小塊想要記錄下眼前的一幕,心裡還慶幸自己沒有在那副潑墨畫追著自己的時候不顧死活的就拿出畫筆來,否則若是現在手頭沒有筆墨,自己絕對會因此抱憾終生的。
可還沒等笑鶇準備好顏料,她便覺得腳下一濕,轉頭便見附近仿佛地下泉眼噴發似的汪成了一個水塘,並且水域面積迅速擴大,笑鶇目測沒過多久就會成為一個小小的湖泊,因此趕忙收起了畫布與剛拿出一半的顏料盤,便找了一株原本乾枯但眼下正自樹乾內部生根發芽而被擠裂的樹乾站定,有渡鴉那個墨薩拿出身的旅伴,笑鶇實在是太清楚這些跡象的含義了。
果真,就在湖泊形成的瞬間,水流便仿佛退潮一般向著泉眼匯集,不一會兒便凝聚成了浪潮的模樣,而如同漂泊而來般睜大眼睛望著天空的那個女孩,笑鶇與她不過一面之緣,還得是浪潮小心翼翼的扶著已經無法正常走路的她一瘸一拐的向著颶風走去時,笑鶇才認得那便是剛剛破繭的那位石源司辰雙角斧,也不知他們倆來這裡是做什麽,總不會是來勸架的。
浪潮與雙角斧走近後抬頭望著那宛如顏料的漩渦般絢麗的颶風,不知在找些什麽,笑鶇屏住呼吸稍微靠近了些,浪潮便轉過頭來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但好在剛剛才生出嫩芽的樹乾因為司辰的影響在短時間內便枝繁葉茂,將笑鶇完全遮蔽住了,雙角斧也隨後驚呼著拉扯浪潮的胳膊指向某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下三雙眼睛都看向了她所指之處,正是蛇的女兒。
過於狂暴的風聲阻礙了蛇的女兒的聽覺,何況這風聲中還摻雜著竊竊私語,雖然許多聽不明白,但不知為何只是聽著這些蛇的女兒便覺得體內的血液幾乎沸騰,似乎它們有了自己的意識,不願按照既定的軌跡行經,甚至想要突破自己的皮膚與心臟瓣膜跑到外面去自由的嬉鬧,這使她時而不得不捂上耳朵來使自己的血液平靜片刻,而這幾乎總是讓她前功盡棄。
七蟠的捉弄從不停息,但雙角斧的呼喚確實使他稍加走神,蛇的女兒便覺得自己猛地輕松了下來,但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她便發現即使沒有七蟠的故意針對,那本身在不斷攀升的氣流就足夠引發她那件翅膀般的披風的共鳴,使她不受控制的升的更高。當機立斷,蛇的女兒想要脫下那件披風,卻感受到了一陣刺痛,仿佛那當真是一對翅膀,自她體內生出的一樣。
“怎麽可能?”蛇的女兒隱隱覺得那翅膀或許是七蟠的圈套,又或者單純只是施舍的好意?為了使自己與他更為相像,縱然他自己的翼展蛇的女兒從未見過,但介殼種們許多都是能夠飛行的,或許只是隱藏起來了也說不定,但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蛇的女兒強忍著疼痛撕碎了披風,仿佛親自拿著剪刀將其從自己肩胛骨上拔下後剪碎一般,她自空中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