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明日無暇》(31)滋事
  抑揚頓挫地念誦古老的經文後,聖堂的黑晶地板降為螺旋階梯。士兵們打開電筒,從無光的密室抬起祭壇上的黑色石箱,扛到審訊室,落到沐光者的面前。再不情願,他也給瘮人的眼神敦促著彎腰,撥動石箱的轉盤,拿著一遝很薄的草紙,甚至沒有像樣的封皮。與其說這是書,不如說是手稿。

  手稿書寫的文字是林思行從未見過的,第一頁更有五點顯眼的黑,過於引人注目:“告訴我怎麽解讀?另外,這標記是什麽意思?”

  “我會寫好對照表…逐字母替換,能解譯成較通用的特羅倫詞匯…那是歷任持有者對時間的記錄,每一筆意味著秘密又保存了一個千禧…”沐光者近乎虛脫,嘴唇乾裂,吞起口水。

  陪審的軍官遞過杯水,免得他渴死。寫完字母的對照表後,沐光者終於給帶走,背影佝僂,像鬥敗的公雞。林思行懶得盯他,開始解讀古老的手稿,靠出眾的記憶看懂晦澀的記錄:

  它從東邊來,恐怖不能名狀。它是金芒,它是征服,它是毀滅,它是死亡。

  ……

  黑暗吞沒天,噬毀地,彌漫恐懼。抵抗皆是徒勞,集三族之力亦無用。

  ……

  世人祈求,真神慈愛。那大門敞開,使者從中來。我們歡呼,我們雀躍,然後見證死亡。

  ……

  它已至聖都,真神不能容忍,降臨塵世。

  ……

  真神亦死,隻余遺骸。它褻瀆,它把神作黑色星辰,以金芒折辱其中。

  ……

  它驅趕獸到西岸,它分開大陸,將獸放逐。神的同盟不再,聖都淪落它之手。

  ……

  它帶來折磨,它樂見痛苦,它命令遺忘。真神已亡,而偽帝當道。

  ……

  謹以此警醒後世,莫沉醉虛幻的繁華,把真實的歷史遺忘。

  告知葛瑞昂內容後,林思行沒等別人校對,回房休息。

  不長的文字有誇張的信息。五千年前,大地最昌盛的政權是以聖都為中心的神國,領土涵蓋格威蘭、特羅倫、瑟蘭甚至遠在海岸以西的的戎洲,將人類、獸族、精靈都籠罩於真神的光芒下。

  但神之國度被可怕的敵人肢解。手稿的書寫者不敢記錄它的名,隻說它毀滅了真神,更把真神製成古怪的戰利品,甚至將獸族盤踞的領土從大地分離,形成西海的戎洲。可怕…何等可怕的力量,而擁有這力量的,除了祂還會是誰?

  梁人遺忘的天武…世界信奉的帝皇…竟然是弑神自封的篡位者。但究竟什麽是真神,手稿又不描述,或許在書寫者的時代,這是眾所周知的常識?該死的,怎麽偏不寫明白了?

  想知道,林思行非常想知道。但世上恐怕沒有其他類似的記載。如果有,世人也不會在帝皇消失的千年後仍將祂信奉——

  不對,不對,自己怎麽不信?自己是梁人,梁人,朝晟的梁人,朝晟的梁人如今都不信天武?從何時開始,到底是什麽時代?是朝晟建立前的梁國嗎?不會的,那焱王可是持有祂聖物的繼承者。何況現今的朝晟仍有諸多木精信祂…

  只能是朝晟建立後!朝晟建立後,有人想叫壽命更短、更易遺忘的梁人拋棄信仰,忘了祂的影響。能讓當年的朝晟全力執行這命令的,必然是朝晟的建立者,朝晟最偉大的元老…

  他知道什麽?他為何這樣做?

  無數的問題催著林思行爬起床。他想飛奔永安,質問那壞老頭知道什麽,

但他忍住了。那老頭行蹤不定,之前聽葛瑞昂說過,他也僅面見過一次而已。想來他們雖有聯系,但通信的主動權肯定不在葛瑞昂…自己沒機會見他,更不能找他說話。不過還有別的門路可以了解那老頭…  林思行打開網,找出久未聯系的朋友,想通訊又抱住頭,眼飆射不甘。求知欲最終壓下尊嚴,令他問候不想理會的朋友,了解祖仲良的情況…還得裝出副若無其事又有點好奇的樣。有收獲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只要耐心充足,加之不吝時間,收獲總會有的。瑟蘭與博薩公國今年的收獲不少,物資與勞工從特羅倫最繁華的工業腹地運出,送達兩國被戰火摧毀的城鎮,加快重建的進程。

  至於補償和工資?前來務工的特羅倫人只能恰好吃飽。瑟蘭與博薩認同朝晟的安排,特羅倫人的帝國作的惡,當然該由特羅倫人償還。

  到博薩的特羅倫人很糟。十數年的戰火,博薩公國大多數城市都遭受嚴重破壞,清除廢墟、重打地基、搬運材料…哪一項都是艱巨的挑戰。就算勞工眾多,設施也齊全,多數特羅倫人仍然遭不住博薩濕熱的氣候。再加之每日不休的工作,閑暇時才能吃飯喝水,如廁都要擠時間。鐵板拚搭的廁所惡臭撲鼻,髒的反胃,進去的人也擠不出多少存貨,因為他們根本吃不飽,肉眼可見的變瘦、變黑。

  “媽的…”擦掉汗,一位中年人正把磚撂進推車。他的臉雖黑的不似人樣,但還能認出他是聖靈去過的酒吧的老板。他瞥了眼巡邏的博薩人,捏緊磚頭,想砸他們的頭泄火,但反光的武器幫他壓抑憤怒。他知道那不善的眼神證明他們很舍得按下扳機,“交了罰款還得受罪,真他媽的混蛋…”

  “別抱怨了,快開飯了,先準備吧。”旁邊的工友提醒他繼續搬磚鏟沙。

  重鈴敲響,短暫的用餐時間到了。他們扔下手頭的活計,趕死般衝到派餐點排隊,領著今日的食物——帶鹽的爛面條。

  “難吃…好他媽難吃…”這樣說著,曾經的酒吧老板卻吞得捉急。在累到眩暈的嘴裡,焦糊的寡鹽爛面比摻滿香料的烤羊還鮮美。

  吃飽了,他拿變灰的白毛巾擦了汗,頂著汗臭回去幹活。可博薩人還在呵斥,語氣明顯在辱罵,他不想聽,但見到不少工友的臉上全是怨與怒,知道他們多當過兵,瞧不起曾在帝國大軍前夾尾巴逃跑的博薩人。確實,倘若沒有朝晟的幫助,他們的大公恐怕都要帶上美麗的情婦到聖都扮小醜取樂民眾了。可事實是博薩人正騎到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真他媽的逗人發笑。

  忍耐、忍耐…忍耐是漫長的。當漫長的忍耐磨損,爆發便會到來。在瑟蘭的特羅倫人好不到哪去。他們要麽清理焚毀的林地,要麽搭建不懂的木房,最慘的還要到邊境重建給聖徒焚毀的要塞和城市,做最繁重的工作,幾乎看不到歸國的希望。

  瑟蘭的糧食很充足,可精靈記著仇,不會給他們飽腹以外的哪怕一粒米。特羅倫人的勞作,讓瑟蘭的焦土漸漸恢復。勞累,是精靈給他們的應得報酬。對長耳的仇視,讓被鄙視折磨的特羅倫人更怒。他們從未如此堅信奇羅卡姆的說辭,篤信所有異種都該死。

  給盟友的恩惠不少,朝晟的收獲只會更多。追捕帝國余孽的同時,特羅倫人各行業最知名的學者們隨同他們研究的心血全運入朝晟,聖都的財富與聖物也照單全收。

  可大部分的朝晟士兵無所事事。隻得少數人陪前行者處理頑固分子,其他人都是駐扎,靜候佳音。雖有自由活動的假期,但有網的記錄,他們只能遵守紀律,眼看別人放縱。是的,經常有格威蘭的士兵閑逛,摟抱穿著暴露的女人買醉,朝晟的青年只能看著,頂多斥責他們不要臉。

  或許只有一支鐵拳的新兵沒這種煩惱,他們正忙著把特羅倫的青年訓練成士兵、服從他們命令的士兵。

  “開火!好,無人脫靶!今晚加餐!結束,散隊!”特羅倫人老實回宿休息。半年的訓練幫他們和負責的朝晟士兵建立了微妙的關系。

  這群青年在知道士兵們曾參與聖徒的殲滅戰後,幾乎嚇到癩屎。剛捱過訓練,他們又被告知此地的統領者是誰,心已麻木,索性靠無休止的鍛煉去服從,忘記恐慌。

  訓練後,他們還得被強製學習,聽有相同信仰的木精講解奇羅卡姆對帝皇典籍的歪曲,觀賞帝國士兵暴行的相片錄影,在朝晟士兵的監督下書寫反省,承認錯誤。

  這並非趙無秋的安排,而是茉亞的計劃。茉亞告訴他,麻木無法消除恐懼與驚慌,只是將它們掩藏。只要強迫他們認錯,再讓他們不斷重溫犯過的錯,他們的麻木很快會變成羞恥和惱怒,對欺騙他們的帝國的惱怒。

  趙無秋聽不太懂,隻認為她說得好。讓他們好好反省、乖乖聽話,便不用殺他們了,省得朋友們覺得自己有病。

  訓練完,士兵們得以休息。炮兵吃飽,和臨鋪的搭檔嘮嗑:“阿爾。”

  “怎麽?”阿爾在打理頭髮,“要借錢嗎?集市的小玩意還沒買夠?”

  “不,你記著中午遇到的那群格威蘭人不?”

  “啊,怎麽?”

  “他們真好那口?”

  “嘖,可別說了,真惡心。他們還朝我看,弄得我想吐。”

  “媽的,真沒見過這種。等下,你們木精可都像娘們,有沒遇過好這口的人找你?”

  短暫的無聲,阿爾鎖住他的脖子,管他怎麽求饒也不松:“腦子裡都是廢料的家夥!你給我去死吧!”

  “媽的,兩活寶又相親相愛啦?搞男同嗎?刺激啊!”

  “去你媽的,說老子男同?好,有種過來,看老子怎麽捅爆你的屎洞!”

  大樓裡,笑聲此起彼伏。

  他們笑著,他們哭著,時間很快,賠償變得更多。帝國的議會在給奇羅卡姆解散的很多年後重組,全力支持戰勝國的苛刻要求。但持續一年的低報酬勞務和供給戰勝國的物資,讓帝國的物價飛漲。沒有存款,報酬壓低,糧食卻貴了近五倍,特羅倫人的生活壓力超過戰時的任何一年,抗議的遊行總歸爆發了,一浪接一浪,掀得北境沒了安寧,連格威蘭的士兵都不敢找娼妓消遣了。

  同為特羅倫人的官員打開窗戶,看市政廳圍牆外示威的同胞,呵斥秘書關門,低聲咒罵:“鬧什麽?你們搗什麽亂?真要鬧,去格威蘭人的兵營啊!傻子!蠢豬!來我這裡吵,有用嗎?有用嗎?!”

  他知道,給格威蘭接管的區域算不上倒霉。頂多有士兵搞些變態的事情,或是喝醉賴帳,傷到路人罷了。看看聖都以南的地方吧,早讓瑟蘭與博薩榨掉最後一滴油水。聽南邊的朋友說,現在平民每頓都吃不上肉,卻仍在沉默,忍受壓迫。

  是他們更能忍耐?還是他們天性溫順?官員撥著電話,清楚事實的真相。是朝晟的軍隊叫他們聽話,不,是那怪物嚇得他們閉嘴。

  憤怒的呐喊越吼越響,他又探頭瞄了眼,抗議的人群果然越聚越多。再撥打電話,他請求格威蘭派人平息事態,但答覆永遠是不耐煩的詞語——等待。

  官員汗流浹背,棕白頭髮更白了,棕臉的皺紋更深了。他知道,若還等下去,便會被失控的示威者送去覲見帝皇了。

  悅耳的電話鈴簡直是天籟。他抓起最後的救命稻草,連連點頭:“是…是…什、什麽?好,好。相信我們,我們會處理好後續的事,包括安撫民眾和支付費用…”

  掛斷電話,他的身體癱滿座椅,連汗都沒力氣抹掉。

  格威蘭人不想出面,隻提供替代方案。他當然是同意又感謝,等那怪物的手下,鎮壓還不清楚事態嚴重性的同胞。

  早些時候,阿爾套上護甲, 啟動聖岩,拿了武器,背上彈藥,跟大家集結在演練場,翻進卡車,瞅著還在站隊的特羅倫青年,倦意卡在喉嚨裡,打不出哈欠:“出什麽事了?”

  炮兵點燃煙往他嘴裡塞:“給我叼好啊,現在都按根賣的。再說這幾天快他媽悶死了,有事乾你還不樂意了?”

  “閉嘴吧…”見訓練時膽小的青年們鑽進車廂,阿爾開始祈禱,“我們還會做什麽?只是殺戮罷了…”

  聽他輕聲歌唱的禱文,夥伴們安靜了。是啊,他們不就是去殺人?管他殺的是誰,總歸要流血,流很多血。

  車隊像曳光彈,在公路劃出浩蕩的黑線,抵達躁動的城市。

  市政廳的圍牆外,領頭的是沒剩幾根白發的老人,他舉著牌子,快擠過警戒線:“格威蘭的畜生連我的小孫女都沒放過!帝皇啊!禰看看吧!他們不配享有禰的憐愛呀!懲罰他們、懲罰他們吧!”

  喊話的不只是他。一位青年紅著眼衝上前,推開老人,臉扯得扭曲,在身後人的指責和推搡中朝天嘶吼,讓整條街都安靜了刹那:“他媽的!他們是不尊帝皇的混蛋啊!他們扒了我的褲子,捅我的屁股,還叫來好多人一起啊!他媽的!他們就該死啊!你們不也是特羅倫人嗎?你們怎麽不說話?你們怎麽不給我說法?你們出聲呀!”

  人們想笑,可笑又憋回去,憋成怒,憋成憤懣,憋成恥辱,傳染進所有不聾的耳朵裡。等他們的腦反應過來,恥辱的怒同步了,吼聲和衝撞齊整了,怨恨震得天都回響:“說法!給我們說法!給我們說法!”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