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昏沉的晃動感搖醒小桑托德的大腦。他很想動,卻連彎彎手指的氣力都沒有,勉強張開嘴又無法出聲。能感到心在跳,努力把血液泵到肢體每處,可大腦好像與肉體斷去聯系,不能控制運動。
沒法行動,他只能拿所處的環境轉移注意。狹小,非常狹小。自己幾乎是被強塞進來的,仔細聽,下方有清晰的排氣聲,還有發動機轟隆的噪音,自己應該是給藏進車輛的某個地方,是後備箱?那女人乾的嗎?她果真是聖恩的人?沒把自己交給格威蘭人,她究竟想…
車停了。哢哢的聲音打開夾層,先前那女人將小桑托德從後備箱拖出,扛著他走了段不遠的路程。陽光照得土地黃亮,讓枯草反射金光,刺得他眯起眼。女人走上半山腰的荒田,踢走爛草,鑽下廢棄的地窖,把他扔上鋪了薄墊的木板床,再給來者行禮,退到一旁。
“嘿,孩子…”
拉線的清響亮了昏暗的燈,幫小桑托德看清發聲者的面孔。他頓時明白女人確實騙了自己,又沒有完全騙自己。
聖恩站在兩位黑袍老人前,搖頭輕笑:“你可叫我好難找呀。”
想說什麽,小桑托德只能抽動嘴皮,還是無力出聲,看聖恩拎了把破椅子,笑著坐下:“想講話?如果你有和我交談的耐心,就眨眨眼吧,身為聖恩者,我會幫你重獲行動的力量。”
見年輕人閉了眼,聖恩張開雙臂,攔住想上前的老人:“別急啊。孩子,我可以告訴你,我抓你就是想看看,你那叛徒父親是否會為了你現身——哦,你的眼神好凶啊,但我說的可有錯嗎?與他會面後,大元帥便無聲息地死了,帝皇的聖物也消失不見,難道你想說,你的父親才不是最該死的叛徒?”
聽這番話,小桑托德的雙眼瞪大,目光不單閃爍凶狠,還多了些疑惑。
聖恩笑得和氣,明白忠誠的年輕人打算開口:“現在你可有討論的興趣?不論爭辯或哭訴,我都樂意聆聽啊。”
眼本是猶豫,緊接著合起、睜開。當聖恩的手觸過來後,小桑托德發現全身都流著汗,那無法控制身體的感覺更隨汗液排空,令他重獲語言的能力:“你胡說什麽?”
歎口氣,聖恩抽刀割開束縛他的繩索,拉著他坐正,示意兩位想開口老人沉默:“你確實不知情啊。也難怪,恐怕你只知道大元帥逝世,對具體過程並不清楚吧。”
小桑托德揉起酸痛的肩膀,扭頭對身邊的聖恩冷笑:“狡猾的聖恩元帥,省去那些騙我的心機吧。我早聽格威蘭人說過,刺殺大元帥的是聖堂的老狗!而你這禁衛軍的余孽和他是什麽關系,還需要我多嘴解釋嗎?”
聖恩連忙起身攔著想教訓他的老人們,背著手轉回來,搖頭歎氣:“刺殺?呵呵,沐光者確實嘗試過刺殺大元帥,畢竟他們已政見不合很多年了。可惜當他們抵達聖環殿,見到的只有早開始腐爛的屍體。至於帝皇的聖物?哈哈,也跟你那身為謀殺者的父親消失了。”
小桑托德想笑,可這些天聽見的消息在腦中閃回,讓他發現聖恩可能沒撒謊。父親讓親衛帶自己和妹妹去找格威蘭人的時間,恰好和聖恩的說辭對得上。不,他是在撒謊。他可出自頑固的老派家族,是大元帥和禁衛軍妥協的結果,屁股坐得本來就歪,必然——
“啊,至於你擔憂的禁衛軍?那不成問題,看啊,我身後的兩位老家夥是純正的禁衛軍殘黨哦?”聖恩指著他們,笑呵呵坐好,
“其中一位還是我的叔叔,他們是來幫我取得你父親盜走的聖典的,對吧?” “魯哈邁,你究竟想幹什麽?”兩位老人走近他,將手搭在他肩上,聲音很不悅,“別再耍弄你那些小心思,快用這小鬼釣出聖靈!”
“你看,他們太著急了,而我真的非常不喜歡這種急躁,”被呼喊名字,聖恩並不惱,還是看著小桑托德,說得沉緩,“我不喜歡他們這種禁衛軍的老家夥,他們總是看不清自己,仗著長輩的身份向我施壓,弄得我這後輩非常煩,煩到我想割了他們的頭,掏空後當尿壺用呀。”
“魯哈邁!你太放肆了!”祈信之力運作,兩位老人的手爆發強悍力量,要將聖恩的肩膀捏成粉碎。
但他們反而感受到痛楚,更在驚訝中後退,看向反弓至斷裂的指頭,繃緊臉,猛地把手指掰正,抽出鋼錐握緊:“魯哈邁,你瘋了?難道…”
“我是大元帥奇羅卡姆·拜因·亞瓦伯親封的第二元帥,帝國第二強的聖恩者,帝國最強祈信之力的擁有者,我魯哈邁·奎睿達怎會受你們這種禁衛軍的老頑固掣肘?怎會背叛走向榮光的帝國?”聖恩站直了身,仍是背對兩位老人,甚至還負著手,話語裡盡是輕蔑,“來吧,老家夥們,試著用你們平凡的祈信之力殺了我,給我些久違的樂趣吧。”
“自大的小鬼!你以為自己是聖痕?以為我們會怕了你?可恥的背叛者,以死謝罪吧!”老人們怒喊著逼近,全力刺向聖恩,他們很快很快,快到小桑托德賢者艱難看清,驚歎聖恩者那超越靈能的力量。
聖痕終於轉身,兩手各伸食指迎擊刺來的鋼錐。在鋼錐與指尖接觸的前一刹,強大的力量把鋼錐迫退,飛出老人們的手,隨著緊貼的手指狠狠捅穿他們胸膛,射進地窖的磚牆。
“不、不可能!哪怕是聖痕…”看著探入胸中的手指,兩位老人吐出血,面色慘白。
“怎麽不可能?我很誠心地告誡過你們,我真的比你們強呀,”聖恩沒有抽回手,還是開心地笑,“來,死得快些吧,千萬別品嘗窒息的痛苦,你們不會喜歡的啊。”
“混蛋東西!我們會帶你同去呀!”老人們鼓足力量,從左右出拳,合擊聖恩的頭,卻給反震開臂膀,骨頭都斷裂。
“無趣,你們該死了。”聖恩輕輕捏住他們的嘴,手逐漸發力,任他們掙扎還擊也不動搖。
很快,小桑托德看到兩老人的頭爆了,而聖恩的手和衣卻異常乾淨,沒有甚至一滴的血跡,嚇得呆滯:“為什麽?”
“哦?為什麽?因為祈信之力有優劣的區別。只能強化身體的他們,怎能戰勝我這擁有最強祈信之力的帝國元帥?現在,我們可以繼續談談吧?”
嗅到血漿的腥氣,小桑托德掙扎著,覺得腦子很亂。當他平複心情,已有些認同聖恩的說法,即使他的心底並不願意相信:“為什麽?”
“啊?還問為什麽?唉,真是的,你不太靈光啊。雖然格威蘭人有禮儀的風度,朝晟人也和他的孩子無仇,讓孩子向格威蘭人投降沒有問題,但他自己可沒辦法呀。與我不同,他從沒和格威蘭人交戰,可朝晟人不會隨便放過他,若沒有同格威蘭人交易的砝碼,只要投降,他就會被送到朝晟,結局只有淒慘的死罷了。”
聽著聖恩的道理,小桑托德抱住頭,臉痛苦到扭曲,五官歪成小孩的塗鴉。沒錯,聖恩的話沒錯,絕對沒錯,但自己能怎樣?自己可以不接受現實、堅信父親的忠誠嗎?不,再不願意接受,也無法改變父親已是叛徒的事實。
“好了,倘若你還有對帝國的忠誠,還有身為士兵的驕傲,就別在無用的自我折磨裡浪費寶貴時間。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與我合作奪回帝皇的聖物,事情就還有的挽救。”
說完鼓勵的話,聖恩等掙扎的年輕人選擇。當他看到小桑托德的眼光不再遲疑,而是堅定到凶狠時,便肯首誇讚這帝國青年擁有的熱血——愚蠢至極的忠誠。越忠誠的東西,越容易被篤信的道理欺騙、利用。連謊都不用多講,自己只要稍加引導。便能騙得這種人老實配合。
小桑托德沒有任何動搖:“告訴我,你想讓我做什麽?”
除了引出聖靈,這家夥又能做什麽?不止聖恩,正在車廂內看報告的林思行,也這般嘲笑不知好歹的年輕人。全速行駛的火車很快載抵達倫奇,沒等火車進站,林思行打開車窗,翻躍到松軟的泥地上,向格威蘭人的兵營走去。
他是想躲人,但緊隨地面的重響和不悅的女聲讓他頭都大了圈:“哼,跑這麽快,你不等我?”
是那叫夏桃的高大女隊員鑽出車窗,硬是滾落到地面,大步追上少年,笑得自信。而聽著緊追的腳步與壞笑,林思行越想越氣:“我不要你跟著!”
夏桃沒生氣,笑容變得關切,輕拍比她矮很多的少年:“不行,你到底是小孩子啊,總鬧脾氣,他們不會和小孩子認真說話的,我必須跟著。”
再討厭被喚作小孩,林思行也不願反駁她。因為她是聽葛瑞昂的命令來照顧自己的,從覺醒本源算起,該有五年了,總不能惹這負責自己生活起居的人不開心吧?況且,格威蘭人招呼男性的風評可差得很,讓女性去交涉反而更好,可以避免弄出什麽尷尬的不愉快。
等進入目標的營地,他們出示證件,讓衛兵確認身份,與對接的長官見面。林思行瞧得出,這軍官是位和善的格威蘭青年,想必很好說話。但軍官沒注意他,僅向夏桃行禮邀請,讓林思行的臉黑了。等聽完夏桃介紹,軍官才明白孩子是負責人,隻得笑笑賠禮。他確實想不到朝昇有如此年輕的聖恩者。
招呼後,大家都懶得說廢話,林思行開始確認聖靈那兒子的行蹤:“你們一直盯著他,見他被帶走也沒動手?嗯…厲害啊。”
格威蘭的士兵早留意到小桑托德的鬼祟,但他們沒抓住他,而是耐心等候,發現了意外收獲。
“特羅倫人可不老實,”軍官沏了壺奶茶,倒入瓷杯請他們品嘗,“貴方提供過他們埋藏特務的情報,我們是有留意的,果然釣出大魚。”
“挺好喝,糖多點更好,”林思行點頭誇讚,“你們都抓到什麽?等等,讓我猜猜,是聖恩?”
軍官拍起手,笑得佩服:“沒錯,那女人是隸屬聖恩的特務。追著她的蹤跡,我們發現城鎮裡安插有很多眼線…”
林思行問好他們的位置,向軍官致謝。他打算和盯住大魚的士兵一起行動,親自完成艱難的任務。順便也看看特羅倫第二元帥聖恩有多狡猾,見識這家夥的本源,看能否在交戰中領悟新的力量。
記得葛瑞昂曾說,這以聖恩為稱號的家夥,可能覺醒著不輸於他的本源能力。想到這裡,林思行勾起嘴。前行者總長的實力無須質疑,而能力不比他差的家夥,會是多麽有趣?
聽他表明目的,青年軍官直搖頭:“事情交給我們的士兵就好,你不必親自前去。”
“多謝關心,但我是很強的戰士,怎麽能錯過強大的敵人?何況有我幫忙,士兵們會更加輕松,不是嗎?”
軍官哈哈大笑,不再阻攔, 他險些忘了少年可是最善戰的前行者之一。送二人離開後,他又沏好茶,忙剩余的工作了。
“唉,幹嘛要我們去?給附近的隊員說兩聲,讓他們去忙啊?”夏桃開著格威蘭人提供的車,油門踩到底,飆得飛快。
林思行則撥弄和朝晟車輛不同的儀表盤,捂著嘴打呵欠:“笨,聖恩那家夥…肯定會拿聖靈的兒子引他出來。”
給傳染到的夏桃搓著眼打哈欠:“會嗎?那小子不是死硬的很?那種愣頭青能聽別人的話,去坑他的親爹?”
“哇!你好好開車呀!”見險些撞到行人,林思行嚇得掐她一把,“死硬也要看對象!對自己人可不一定。萬一給人誆到,哄他老子拿聖典出來也未嘗不可能…主要吧,就怕聖典落到格威蘭人手裡,那可不方便要回來了。畢竟我們沒給他們透過底,理虧,只能先到先得。”
夏桃按平淺淺的指印,還是止不住瞌睡:“道理我懂,那倆家夥怎麽辦?是帶回去,還是留給格威蘭人?”
“無所謂,到時候看情況。”悶的車裡,林思行有些困。他系好安全帶,開條縫透氣,想小憩片刻,“記得喊我…嗯,要是事情不對頭,乾脆把他倆殺了。”
“行啊,”夏桃打起精神,拍響胸脯,發出鋼甲的碰撞聲,“很久沒撕過人啦,不知道他們這種嬌生慣養的聖恩者皮不皮實,能挨多少打?”
身為前行者,覺醒本源的夏桃信心十足。她可不止高大,更把身體強化到極致,能靠蠻力與反應殺死任何敵人。但她的本源,真能把聖恩與聖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