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敵境越是會感到不安,這是人的普遍心理,何況莫敬一與斛律金皆算不得領軍多年的宿將,亦是難免會有此感。
此等情勢下彼此間可以依靠的只有麾下部曲與同伴,張寧恰恰就是眼下軍中最值得信賴的將領。
聞聽此言,張寧哈哈一笑,也舉鞭指向坡後已是逐漸顯現的那些影影綽綽,昂然道:“那便迅速拿下此部,好讓我三人能快快痛飲一杯!”
隨著令旗揮動,切思力拔等騎將立時催動部曲緩緩向前,兩百五十騎列於一線好似一道淺淺的波浪,所到之處冰雪消融,黃沙翻飛。
斛律金習慣了身先士卒,張寧同樣在這方面下足功夫。
騎軍誕生之初是作為步卒的輔軍出現在戰場上的,但隨著馬鐙的日益普及,其重要性愈發顯著,如今已是成為了北地爭雄的關鍵力量。
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將領,就必須懂得騎兵的運用。
何時當遊走奔馳以壯聲勢,何時需要陷鋒突陣,何時又應攜尾撕咬,甚至於衝入陣中是要斬將搴旗,還是拔除敵陣的底層軍官破壞其陣線,這其中都是有大學問的。
即便張寧已是惡補熟讀兵書,仍需要親自領騎卒廝殺方可得出。
在懷荒時他沒有這般機會,而現在對上草原諸部卻是不二之時。
當下他與斛律金驅馬入陣,形同其中一員,絲毫不顯突兀,莫敬一則很是自覺地策馬向東。
兩支騎軍緩緩前行,戰馬噴吐著異常熱烈的氣息,懷荒騎士披掛的鎧甲甲葉摩擦出令人不安的聲響。
胯下戰馬逐漸加速,騎士們的呼吸也愈發粗重,身處其中張寧正急促地呼吸,他能覺察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血氣奔湧,渾身發熱!
這一刻他似乎與周遭的騎士們,與整支騎軍融為一體!
當馬蹄踏在沙坡上的那一刻,張寧感覺自己的每一絲力量,每一塊肌肉都已經被充分調動起來。當騎軍翻過沙坡,當愕然慌亂的赤溪部族人出現在視線中的那一刻,張寧忍不住縱聲狂呼起來:“啊!!!!”
“殺!!!”
伴隨著的是懷荒騎軍們整齊的喊殺聲,以及斛律部騎士們更是發出詭異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喝聲,他們嗚嗚直叫,猶如狂暴的野獸。
兩百五十騎順著沙坡直衝而下,逐漸達到疾馳狀態的戰馬背脊如潮水般起伏,繼而化為一往無前的狂奔,鐵蹄踩踏下饒是受積雪覆蓋的大漠仍是發出地動山搖的轟鳴!
如驚濤拍岸般朝著猝無防備的赤溪部族人殺去!
沙坡之下有赤溪部族人近千,魏人奴隸則超過三千,懷荒騎軍與斛律部騎士出現時他們正架著大車沿著一條相對平緩的沙丘行進,雙方相隔僅一箭之地!
斛律金素來有望飛揚而知軍馬的本事,他早已估摸出了赤溪部可戰之士近五百,但今日這些人都會埋葬於此!
眼見敵人突然殺出,赤溪部族人頃刻間陷入慌亂,魏人奴隸更是在失去彈壓後又將要四散而逃的趨勢,不過他們卻被數個粗而結實的麻繩串綁著手腳,一人狂奔,其余人毫無防備下都會被其帶倒,此等情形下絕沒有人可以成功逃走。
一名披著白毛皮裘的絡腮胡中年鮮卑人本端坐在大車上,他見狀立時跳車上馬大喝:“魏人!是魏人!”
“赤溪部的勇士們,快擋住他們!
為你們的還沒成為雄鷹的兒子,和你們的財產,擋住這些魏人!”
不少赤溪部的青壯戰士本就騎於馬上,
短暫的慌亂後立刻依照此人所言呼喝著舉刀發起衝鋒。 他們多是久經戰場的之輩,隻一眼就瞧出魏騎人數不多,因而鼓起勇氣想要反製。
只是懷荒騎軍人數雖少,卻甲胄齊整武備精良,又曾與爾朱氏豢養的精銳私騎鏖鬥,頗有強軍之態。斛律部騎士們相反,由於朝廷一直對其有所掣肘加之又身處北疆的關系,裝備打扮幾乎與草原部落別無二致,在同樣善於騎射的同時更添了幾分草原部騎未有的紀律。
紀律,這就是中原騎軍賴以與草原胡騎作戰的核心。
赤溪部族人方才聚於一處,箭矢就如暴雨般攢射而下,十數名甚至還在不斷呼喝妻兒子女后退的赤溪部戰士就已是墜馬而亡,更有三十余人中箭哀嚎!
而下一刻這哀嚎就被馬匹和人體撞擊的悶響掩蓋!
雙方接觸的刹那沉悶的撞擊聲不絕於耳,佔據絕對衝擊優勢的魏騎直衝而過,根本不做絲毫停留!隻留下數十具屍首與四散奔走的戰馬!
有僥幸存活下來的胡騎還想翻身打馬卻又被斛律部騎士反身射出的箭矢洞穿!
這本是草原胡騎最為擅長的技藝, 可在這般的突襲下他們極其被動,連從容拉弓抽箭的機會也沒有!
其余赤溪部族人見狀更是驚恐萬分,無助的嘶吼,祈求天神庇佑的哀嚎響徹沙丘。
絡腮胡中年鮮卑人顯然就是赤溪部族長,在親眼瞧見近百名部族勇士斃命於跟前,他來不及痛苦就哀叫著讓剩下的戰士們繼續反擊,哪怕是來不及上馬的也得靠著大車和魏人纏鬥!
所有赤溪部族人都清楚,若不能擊退這支魏人騎軍,今日就將是其闔族覆滅之日!
大團的血霧潑灑在白皚之上,殷紅瘮人。
騎軍衝入赤溪部的隊列後立時散開,張寧率領懷荒騎軍揮動著鋼刀擊潰一波又一波勉力集結妄圖抵抗的胡騎,有時迂回有時橫衝直撞,雖僅有五十人的輕甲騎軍卻在這刻顯出駭人的無匹聲勢。
切思力拔興奮的連連嘶吼,他拈弓搭箭不斷為本部取下一個又一個最為生猛的赤溪部猛士,硬生生將敵人賴以反擊的聲勢斬斷。
胡騎被成片的擊潰,頑強地抵抗被瞬間摧毀!
斛律部騎士分散四周,箭羽過處將倚靠大車纏鬥者一一拔除,妄圖單騎而逃者亦是死在箭下,刁鑽至極。
目之所及猶如地獄降臨,赤溪部族長口吐鮮血,渾身發抖差點當場墜馬!
這是他精心策劃的南遷,卻不料成了埋葬赤溪部的一步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