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遣軍士巡視鎮中,一面向著周邊廣灑探哨……”
王彬知曉自家將主的擔心,甕聲甕氣道:“除此之外平日裡駐於軍營,沒有奇怪之處。”
“先前我曾有言命他可抽調城頭軍士補足本部,他有何動作?”
對於卜蘇牧雲此人,張寧一點也摸不透。
身為懷荒鎮原有的三位軍主之一,卜蘇牧雲無論是治軍還是領軍作戰都頗具才能,至少不是自己這般門外漢可以比擬的。
若是能為自己所用絕對是整軍一事上的巨大助力。
可偏偏他先是引自己為餌,又毫無認罪的覺悟,對自己這位苦主兼頂頭上司沒有一絲好臉色。
無論先前兩人間有何等張寧所不知的抵牾,至少在現如今的情形下張寧可做不到將其視作普通吏員那般一視同仁。
除非自己是傻子!
王彬帶著不忿:“稟將主,這廝傲氣得很,您許他的軍士一個都沒要!”
張寧微微一愣,怎得,給人還不要?
“那他可有從鎮民營戶中直接招募軍士?”
“這倒也沒聽說。”
“…唔,既是如此那送去的軍糧便按照現有軍士人數分配,不得多出一鬥。
到時候休得來說本將苛責。
至於……剩余軍士則全數交給你了,本將不求要讓他們如何脫胎換骨,但令行禁止,敢於對敵卻是要的,可能做到?”
“末將定不然將主失望!”
“去吧。”
王彬嘿嘿一笑,轉身興奮離去,廳中只剩張寧主仆兩人。
張寧可不信卜蘇牧雲會這般老實。
似他這樣的人哪個不將麾下軍力看得比皇帝老子還重?
那可是在北疆邊鎮的安身立命之本!
既然現在查不出什麽,那就先掐住糧食,以不變應萬變。
想到這裡張寧目光瞥向侍立在旁的狗兒。
“狗兒。”
“誒!將…將將主,您不是給俺…俺俺取了新名字了嗎,叫…叫叫叫懷麟來著!”
“別廢話了,續茶!”
張寧頤指氣使,但目光中卻有著幾分抹不開的疑慮。
那敕勒營戶…
怎得如此讓我不適呢?
……
夜幕下的懷荒鎮已經完全被黑暗所籠罩。
放眼望去唯有火把燃起的零星光亮格外顯眼。
“那都是鎮裡的大族大戶。”
巷道口,一漢子見阿留蘇的目光停留在遠處的一絲絲光亮上,歎息道:“阿留蘇大哥你別看了,咱們和他們的命是不一樣呢。”
“哼,你錯了,本是一樣的!”
阿留蘇面帶幾分不甘和怒色,看得那漢子不敢再說什麽。
阿留蘇也不願多言側頭望去,遠處的戍堡燈火明亮軍士甲胄整齊,頗能給人以安全感。
正因如此饒是兩天來已有多數民房被趕工修繕,鎮戶和營戶們仍是情願擠在城下臨時搭建的棚戶中不願離去。
他們大多蜷縮在牆角,將棉衣蓋在身上的同時用緊貼彼此的方式來換取溫暖。
對於這些在劫掠中失去家園和親人的鎮民而言,此刻整個懷荒鎮又有哪兒比得上這裡更加安全呢?
更何況以官老爺們這幾日按時配發米粥被褥這般大發善心的性子來瞧,說不得還會有什麽好東西,自然是先到先得!
倒是聽說這都是那位年輕鎮將的善政。
可他打洛陽剛來的時候好像不似這般的啊?
真是墜馬時腦子被踢了?
恩…是件好事!
希望懷荒鎮的每個官吏都能被踢上一腳才好!
阿留蘇自是也知曉同伴是作何想,
當下他振了振心神沉聲道:“我們去城下吧,也許有和我們一起戰鬥過的弟兄就在那裡。 齊心才能協力,只要能把大家聚在一起,哪怕那什麽勞子鎮將不發糧了,咱也用不著擔驚受怕。”
“對,阿留蘇大哥我也是這樣想。”那漢子聞言一喜,立時跟聲道:“只是咱背的這包袱……”
“會有用處的,走吧!”
當下兩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後進入人群後,借著城頭的火光不斷向著四周張望,想要找出白天曾和自己並肩作戰的各族營戶們。
然而這並不容易。
黑壓壓的人群幾乎望不到邊,微弱的火光下兩人的可視距離更是極其有限,同時一路上還需要小心翼翼地避開滿地狼藉與或躺或坐在地上的傷者、鎮民。
那些傷者在察覺到從自己身前經過的阿留蘇兩人時,大多只是會警惕的看向兩人,在確認兩人並無惡意後便會重新木然的低下頭去。
如此情形下找了半晌不僅沒有結果方才那股精神頭也消退了下去。
寒風吹過,夾在其中的細沙打得阿留蘇生疼。
正當這時一個熟悉的嗓音突然從兩人側前方響起。
“給我放下!”
成年男人的吼聲令人群一陣騷動,這個聲音阿留蘇很熟悉,正是出自白天曾和他們並肩作戰的青壯之一。
只是當時聽聞鎮中發糧救助,立時是告別阿留蘇,帶著一家老小去到了戍堡下。
“是鬱英!”處於前方的漢子聽得更加真切, 立時脫口叫道。
聽他這麽一說阿留蘇也記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山胡族人鬱英,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應該還有個弟弟叫做鬱平。
兩人身材高大,相貌雖談不上俊朗但卻有著一股悍勇之氣,在白天的戰鬥中非常惹眼。
同時令阿留蘇記憶猶新的是當自己在巷道中提出伏擊柔然人的計劃時,兩人是最先聽明白並表示讚成的。
知道是鬱英發出的吼聲那漢子與阿留蘇相視一眼後立刻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小跑著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這是緊挨著戍堡轉角下的一處城牆根,四周用燒過的殘缺木板簡陋圍著以阻擋風沙的侵襲。
只是眼下不少木板卻七七八八的橫倒在地上,中間的女人和小孩正驚恐的圍聚在一起,瑟瑟發抖。
而在她們的前方兩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正衝著緩緩圍向自己的五個壯漢怒目而視。
‘真是他們!’
阿留蘇見狀心裡一緊,兩名青年正是自己兩人要找的山胡族兄弟鬱英鬱平,可他們眼下所處的情況卻並不太好。
“鬱英,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藏有乾糧,還真是能忍啊!”為首的一名光頭壯漢手裡抓著布袋衝山胡族兄弟冷冷一笑。
“少廢話,我再說一次把袋子給我。”
鬱英很是惱怒,可面對著氣勢洶洶的五人只能暫時強忍怒火:“裡面只有兩塊糠餅,是留給孩子的,根本不夠你們幾個人分!
你現在拿來我們就當沒事發生,否則你別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