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腿傷並無大恙。”
張寧迎著眾多鎮民的目光緩緩起身:“此番包扎後三天一換藥,直至痊愈即可。”
那老丈本是鎮中一落魄戶,因住處太過簡陋破敗以至蠕蠕也避之不及,這才僥幸逃過一劫躲入戍堡中。
饒是如此他的小腿處仍是被流矢劃破。
本以為無兒無女無所牽掛的自己就要死於斑駁的城牆下,卻不想一個年輕男子突然來到自己跟前蹲下為自己包扎起來。
而其身後幾名雄赳赳的軍士一瞧就不似鎮軍那般的軟弱無能,這也令老丈更疑惑起年輕人的身份來。
正想著年輕人已是起身輕輕撣去了衣袍上沾染的灰塵,抬手就準備去幫另一人。
這時只聽身後那凶神惡煞的護衛道:“將主,這等微末小事何不……”
“住嘴!”
年輕人自然便是張寧,面對切思力拔的詢問他不假辭色的出聲呵斥:“蠕蠕南下破鎮如入無人之境,乃是我等失職!
鎮中百姓因此受傷亦是我等如此,這又怎能叫微末小事呢?”
說罷他不再管臉色青紅交加的切思力拔,疾步走向一位受傷的幼童為其察看起了傷勢。
與此同時張寧口中喚道:“還愣著做什麽?
去遣派本將府中雜吏仆役,立刻搭棚熬粥,發放被褥!
不夠的就去本將府裡扒!”
正愣神的切思力拔聞言一個激靈,立時應聲去了。
再瞧周遭鎮民無不露出感恩戴德的神色,他們哪兒還不知跟前這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年輕人正是懷荒鎮鎮將。
無論張寧以往是如何待他們,此刻突逢兵亂後的照顧與安全感都足以令他們忘記一切,隻對張寧是感激涕零。
更何況任誰都能瞧見張寧腰腹、背部厚厚繃帶下的血跡!
“敢…敢問鎮將老爺,先前可是您率軍打…打退了蠕蠕?”
一個皮膚黝黑,一看就只是常年在地裡耕作的漢子猶豫陣後試探著開口問道。
可話方出口他便立時是後了悔。
自己真是腦子抽了,怎敢以如此語氣同堂堂鎮都大將言語?
若是不慎惹惱了對方隻一句話就可讓自己這泥腿子身首異處!
作如此想法的黝黑漢子一時間心中揣揣,張寧並不以為意,只是用極平淡的口氣答道:“不錯。”
“別殺我……別…啊,等等!”黝黑男子想要開口求饒,可在聽清了張寧所說的話,卻是立即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通紅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鎮將老爺…真是如此?!”
張寧側頭看向那黝黑漢子輕笑道:“我騙你作甚?
那柔然人乃是蛆蟲一般的存在,否則咱大魏國又為何會將其蔑稱為蠕蠕呢?
此番若不是其突然來襲…嘿,本將真要讓他好看!”
張寧這話自是半真半假。
柔然人縱橫草原多時,相較之下倒是大魏北疆各軍承平日久,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不過張寧正是要用這話來在不經意間激起鎮民們的信心與活氣。
正如眼下他所做的一切,作為一名穿越者張寧其實也並不會療傷一類的事,可他卻知道自己必須要這麽做。
歷來農民起義的原因不外乎生活窮苦,人人思亂。
張寧雖無法立時做到對鎮民的窮苦現狀感同身受,卻也明白要想避免自己遭受到歷史上被憤怒的鎮民圍而殺之的命運,改變就必須從這一刻開始。
因此他根本未曾多想就步入了鎮民群中,
專門找尋那種受了刀箭外傷的老弱婦孺去為其包扎,以賺得民心。 他需要鎮民們對自己,對懷荒鎮有信心,也只有這般才能讓他自己免於歷史上那般被鎮民們群情激奮下所殺的悲慘命運。
而他所指派懷荒上下官吏,指派王彬、切思力拔等親軍所作的一切都是以此為目的展開的。
說來也不外乎一句話,穩定民心,守土安民。
黝黑漢子此時已是渾身顫抖地說不出話來,張寧繼續為孩童包扎間又聽左側一人道:“鎮將老爺殺退蠕蠕……歷……厲害!”
這人顯然想要說出一番賀詞,可礙於學識有限吭哧半晌硬是隻擠出了厲害兩字。
可就是這在張寧聽來頗為啼笑皆非的“厲害”二字,落到一眾鎮民耳中卻是讓他們也找到了想說的話。
一時間稱讚張寧厲害的話竟是不絕於耳。
張寧神色依舊平淡:“身為一鎮之將,守土禦敵本是份內事……
嘿,但光擊退蠕蠕並不夠!
有朝一日我必定為各父老鄉親報今日之血仇!”
這番話本是張寧心中早已準備好的作秀之言,鎮民們也的確為之感動。
劫後余生下本是對未來懷揣恐懼的他們,在得到張寧這懷荒鎮將的安撫和許諾照料後心中剛升起的喜悅之情立時化作了無窮的悲憤與恨意。
他們的確是逃過一劫,可自己的親人呢?
自己賴以生存的家園呢?
想到這些一時間竟是不少人為之潸然淚下。
悲憤哀傷的情緒彌漫在戍堡之中,就連刺骨的寒風也因其消失了幾分!
就連張寧的動作也為之一頓!
他突然站起身來望向眾人,眸中閃爍出格外明亮的光芒,哪怕是在這北疆寒夜仍是如星辰般耀眼。
他重新一字一句道:“來日,我張寧必為鄉親父老報今朝血仇!”
“謝鎮將老爺!”
“嗚嗚嗚……殺狗日的蠕蠕啊!”
“俺的老娘,您看到了麽!鎮將老爺願意替咱報仇啊!”
“俺相信鎮將老爺您說的話,白天俺看到了,要不是您在城門救下那女童,她早死了!
您願意救她,也一定不會騙咱的!”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領頭,周圍鎮民接二連三地朝著張寧跪地叩首。
見此情形哪怕是遠遠觀望的鎮軍,以及近處的幾名親軍也隨之跪了下去。
“跪!都跪!還不給老子跪下!”
剛帶著幾名小吏和仆役匆匆趕來的切思力拔瞧見這一幕,不等身側的小吏仆從回過神來也是一腳踹去,等其一個個不明所以地揉著小腿叩首後,切思力拔也跟著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
他知道今日將主先是饒了自己一命,繼而又是救了咱一次。
至於張寧,他則是在眾人叩首中一動不動,直到完整受完這一禮後才將胸中那幾乎快要噴薄而出的情緒壓下,暗道:“待到今夜之事傳出,配上仁政便可令鎮民初步收心,咱也可以睡上一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