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石逍將柴刀別在後腰,又將破皮襖披上,借著影子仔細端詳一番,見從外表上絲毫看不出腰懸利刃,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這把柴刀來的及時,他決定去見那位私塾辛先生的時候便帶上,真要是對方想對他不利,他便仗著此物跟對方拚命。
時間轉瞬而過,石逍依約來到石秋菲家中,卻是聽到一個好消息,“辛先生乃是單身,平日就自己一人住在私塾,也不見他與誰有來往,生活上很是簡單。
我跟他攀談了一陣,他始終正襟危坐,毫無逾矩之舉,想來人品應該不錯。
我試探著問了一下,說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的孩子,家中父母雙亡,現在投靠我處,可我自己日子已經勉強,所以便想著給他找個能填飽肚子的活來乾。
因為孩子年紀還小,家裡又窮困,所以想要在先生這裡以工代學,不求工錢,只求能夠跟著先生認個字就行。
他聽完竟欣然答應了,想來他也是看你命苦,生了憐憫之心,現在這世道能心存憐憫肯出手幫人多人品都錯不了。”
漂亮的小寡婦總是容易讓人想入非非,能視美色如無物,又對弱小心生憐憫,想來人品應該不差的。
石逍點頭想了想後說道:“勞煩小姨明天再去問一聲,我只能晚上到他那裡做事,另外希望先生空閑的時候能教我識些字,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答應?”
他倒是不在意做什麽活,只要能夠從辛先生那裡得到自己所需的知識就好。
想來一個單身的私塾先生,最多也就是洗衣做飯灑掃庭院而已,這些他倒是也能做,只是並不擅長。
不過能接受他晚上才去幹活的,怕是希望不大,所以石逍在心裡盤算著,如果不行那自己就多弄點珍貴的草藥,嘗試用此打動那位先生試試。
石秋菲欣然答應,約好第二天傍晚再來碰頭,石逍趁著黑夜回到廢墟。
一夜無話,第二天傍晚石逍再度來到石秋菲家,卻是聽到了確切的消息,“辛先生有夜讀的習慣,自己一人總是不便,想要找個小書童幫忙做些磨墨添燈端茶倒水的瑣事。
可他收入也是不高,所以就始終也沒能找到個合適的,聽說你的情況後,他欣然答應下來,你看如何?”
“一夜?那不是要住在私塾裡?”石逍不無顧慮,先不說在私塾逗留時間久了,會不會被那些就學的孩子發現。
他如果消失幾天也還沒事,但若是一下子失去蹤跡,勢必引起注意,到時候可就不只那些孩子搜查了,怕是整個詭族都要被驚動。
如此一來他的行蹤必然敗露,見石逍面有難色,石秋菲卻是一笑道:“我都幫你問過了,先生說你可以戌時初來亥時末走,如果能夠順便灑掃學堂就更好了。
當然不願意乾這些粗活也沒關系,只要幫他添下燈油,順便陪著說說話就行,先生年紀大了,估計是夜裡有些孤獨吧,所以想找個人陪著,你可願意?”
“多謝小姨幫忙,我明天晚上便去會一會那位辛先生,總還是要親自跟他見見才能決定。”石逍心裡也是高興,但到底是否可靠還需要他親自去認證才行。
“明天是初六了呀,對了,明天便是你的生日了,要不今天便留在小姨這裡,明天早晨我給你煮雞蛋下面條好不好?”石秋菲的話倒是讓石逍一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但他略一想便搖頭拒絕,然後說道:“小姨好意我心領了,既然明天要見先生,總不好空手過去,我打算趁著今晚去挖一株草藥當作見面禮,便不在小姨這裡叨擾了。”
石秋菲感覺有些古怪,只是幾天的時間石逍說話總感覺更像個大人,難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但想想石逍說的也在理,便也沒堅持。
石逍趁夜再去藥園,這一次有了藥鋤和柴刀挖起草藥自然順手不少,他選擇了一株夠年份的補益氣血的草藥準備作為拜師禮。
這株草藥起碼有一甲子以上的年份,價值自然不低,小姨說先生不過一個普通人,想來這樣的見面禮分量也應該夠了。
他一手拿著草藥一手掂著柴刀,若是辛先生可靠能夠教他識字,自然是送上拜師禮,如果對他有什麽別樣心思,那就用柴刀招呼,至於究竟如何就看明天了。
第二天傍晚石逍先到了石秋菲家中,然後由她領著前往辛先生的私塾,剛好先生結束了晚課,三三兩兩的孩子走出私塾,卻沒有發現躲在陰影當中的二人。
等到孩子都走光了,石秋菲才領著石逍走進私塾,跟辛先生介紹道:“這便是我遠房的侄兒小虎,小小年紀便父母雙亡,也是個可憐孩子。
多謝先生肯收留他,還願意教他讀書識字,不然我們這樣的尋常人家,哪裡付得起學費,小虎還不快給先生行禮?”
石逍規規矩矩行禮,“小虎見過先生。”辛先生面帶笑意看著石逍,眼中有一種情緒似露非露。
似乎是看破了什麽卻沒有點破,只是呵呵一笑,伸手攙扶道:“免禮免禮,你我也算有緣,便在我這裡做個書童吧。”
既然辛先生答應這事便算是成了,石秋菲暗中給石逍遞個眼色,讓他自己多加小心,然後便告辭離開。
辛先生也不客氣,對石逍說道:“小虎是吧,跟我來吧。”便在頭前帶路,很快便進入東廂一間小書房。
辛先生坐在案頭拿起本書就看,卻是將他晾在了那裡,石逍便是一愣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半晌辛先生抬頭見他仍規規矩矩站在那裡,這才恍然,於是呵呵一笑道:“今天不用你做什麽,你隻熟悉一下環境便好,去拿個凳子過來坐吧,我要讀書,你喜歡就聽一聽,不喜歡就坐在那裡陪我坐一會兒就好。”
卻見辛先生在案頭又拿起一本書,翻開幾頁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搖頭晃腦,不一會便誦讀出聲,“五髒六腑之精氣,皆上注於目而為之精,……。”
起先石逍並沒有在意,但聽了兩句之後他便頓時精神一震,因為他聽出了其中的玄妙,所以豎起耳朵不肯漏掉一個字。
“兩眼黑睛屬肝,稱為“風輪”;兩眼內眥、外眥之血絡屬心,稱為“火輪”;兩眼的上下眼胞屬脾,稱為“土輪”;兩眼白睛屬肺,稱為“氣輪”;兩眼瞳仁屬腎,稱為“水輪”;此為五輪之說也。”
辛先生所讀內容竟是在講述眼睛與五髒的關系,石逍頓時心中一動,因為他知道自己天生夜眼,又能夠見到鬼物,想來這眼睛一定不凡。
卻因為不會相應的功法,所以也只是晚上看東西方便一些。
但今天辛先生給自己讀這樣一篇,怎麽聽都覺得不像是凡人文章,反而更像是一篇功法。
難道辛先生已經看出了自己眼睛的特異,所以才有意講一篇功法給自己聽,他如此做是何目的?
石逍暗自加了小心,但又不肯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所以決定繼續聽下去,卻越聽越是心驚。
起初辛先生所讀的還都是一些理論,到後來便已經是一些修煉和運用之法了。
“這難道真的是一篇功法?初一見面便傳授我功法,這位辛先生不是說只是一個凡人嗎,他哪來的功法?”這話自然他不會問出口,因為他不忍打斷,並且字字句句都用心記下。
卻聽辛先生讀道:“心主藏神,目為心使,……獨瞑獨視,安心定氣,……精之窠為眼,骨之精為瞳子,筋之精為黑眼,……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也則精散,精散則視歧,視歧見兩物。”
說起來這篇功法大有來頭,乃是道家正宗五輪心眼之術,只是這位辛先生所讀內容,卻是照著全本功法有所刪減,甚至有些內容經過了改動,不知道目的是什麽。
辛先生一遍讀完,朝著石逍這裡看了看,見他端坐在那裡陷入沉思,竟然沒有打擾。
等到石逍看著自己欲言又止,辛先生便是一笑,然後又從頭讀了一遍,見他聽得比前一遍更加認真,他不免故意問了一句:“可聽懂了?”
石逍趕忙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實話這篇功法雖然不長,但他也只聽懂了七七八八, 於是辛先生便耐心地一字一句給他講解了一遍。
這番用意已經不必說,就是要傳授自己這篇功法,石逍心中異常感動,同時也是更加小心,總感覺一個凡人怎麽會有這等功法?
而且無故的善意總是來的古怪,若說對方真的毫無所圖他一點都不相信,所以眼下的情況一定有問題不能不讓他多想。
不過總歸辛先生對他的和善不似作假,他甚至後悔帶了柴刀過來,若讓先生發現難免誤會,自己不知道如何解釋。
石逍心中認定這位辛先生一定是早就知道自己是誰了,他跟小姨那點拙劣的小伎倆就顯得很可笑了。
而且這功法就是特意講給自己聽的,可這是為什麽?不弄清楚這問題他總是難以心安。
世上沒有平白的愛恨,辛先生如此對他,卻又讓他心生猜疑,生怕對方另有目的,便在這矛盾之時,突然聽到辛先生又問一句,“可記下了?”
石逍此時將先生所講字字句句都記在腦海裡,但剛剛的確走了下神,所以讓他一愣,心裡有些發虛。
他揚起小臉下意識想要看看先生臉色,可不等他回答辛先生好像因為他剛剛的走神有些不滿,順手將書丟進了案頭的書堆當中。
然後似不經意間扭頭向窗外看去,一彎弦月已入雲天,優哉遊哉好不靜謐。
先生見此卻是臉上一喜,然後抬手一指窗外半空,同時對石逍說道:“你我緣分由來已久,你看那弦月,可似曾相識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