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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盜所是應對盜匪生事之後的存在,禰衡所提的另外兩條,便可算是防微杜漸。
第一條自然是收繳民間的殺傷性武器。
所謂民間,無非平頭百姓以及望族豪紳。
對於後者,深知東漢這些豪族潛力的王政倒是始終重點關注,上行下效之下,如今天軍每攻一城,第一時間要做的便是強逼各家大戶交出刀槍弓弩等軍用武器,尤其是甲胄這些。
開陽豪族甚至因文醜攻城,被連續搜刮了兩次,如今家裡找個鐵器恐怕都難。
一方面,固然是在最大限度地降低這些不安定因素的威脅能力。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王政的家底太薄,來了徐州後依舊要找借口搜刮一番,充裕自家軍隊的裝備武器。
相對而言,平頭百姓這塊,王政倒沒太在意過。
禰衡也是發現了這點後,主動補充起來。
按其建言,大漢民間尚武之氣本就甚重,尤其是徐州這等百戰之地,普通人家也同樣有些鐵尺、彈弓、這些玩意,亦是要盡數收繳!
誇張了點吧?
王政本有些猶豫,這不近似於秦始皇一樣收攏天下之兵鑄十二金人?
但在禰衡地連番進言下,王政最後還是勉強同意了。
至於第二條,則是治下各處郡縣,都要實行兩禁。
一則嚴禁聚眾集會,二則便是實行夜禁。
實行夜禁,夜間不得點火燭,這本就是大漢的舊例,王政自然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相信那些百姓早已習以為常,也不會太過排斥。
關鍵而是在禁聚這一點上。
聽到禰衡的闡述,不僅王政,眾人都面面相覷起來。
原來這條,針對的已不是百姓,甚至不是各城望族,而是針對一個王政等人一直忽略過的存在。
宗教!
此時的大漢,梵教尚未傳入,自然是道門一方獨大。
但相較梵教的千廟萬寺共俸一祖,共拜一佛,道門內部的派別卻是極多,其劃分標準更不同於後世,
非以開派祖師(如天師、全真),或地區勢力來劃分(武當,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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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以學理而分。
以功德標榜的積善派。
以信奉某一經典為特征的經典派。
以桃木驅鬼,符水治病的符籙派。
以觀相,佔卜為主的佔驗派,以及開爐煉丹的丹鼎派。
當今之世,若論聲勢最大,信徒最多的,莫過於太平道和五鬥米教。
兩個龐然大物在各地區傳教之下,多年來卻始終相安無事,便是因為兩者同屬於符籙派,有些香火情。
但按禰衡之言,卻是要讓王政率先代表太平道撕破臉了!
不玩什麽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無他,實在是徐州這個地方,五鬥米教的勢力太強了。
五鬥米教,自張陵(又稱張道陵)那一代開始,便是在巴蜀一帶傳教,幾十年下來,益州已成為五鬥米教勢力最大的一州。
可徐州,亦是五鬥米教勢力極為龐大的一州,因為開派祖師張陵,生於(沛國豐邑),正是徐州人!
所以徐州內部雖掀起過多次黃巾起義,可在禰衡一番調查下,若論根基穩固,信徒繁多,以及民間的影響力,太平道其實皆不如五鬥米教。
這還的了?
禰衡可不知道王政其實從沒當過自己是太平道人,他只知道,自家主公可是以黃巾之名,張角轉世起義的!
那麽未來要繼續茁壯發展,擴大勢力,亦還是要靠著太平道啊。
太平道影響越大,信徒越多,王政的根基便會愈穩,以後從民間汲取到的養分也會越多!
結果,徐州這大本營太平道都不是第一教派,那還談什麽其他地方?
所以禰衡這第二點提議,名為禁聚,實為打壓除太平道以外的所有徐州宗教。
五鬥米教,更是首當其衝!
建議具體內容,便是琅琊,彭城兩地內,除太平道外,任何宗教信徒聚會不得超過十人!
更禁止大范圍弘道宣法,禁止刊印其他教派道典經義!
聽完禰衡的侃侃而談,眾人紛紛深以為然,擊節而讚,而王政卻是皺了皺眉,沉吟不語。
這算是“罷黜百道,獨尊太平”的意思嗎?
是不是,早了點?
禰衡這等儒生不知,他這穿越者卻是十分清楚。
拋開益州,徐州,在當世人看來,五鬥米教遠不如太平道威風,可相比太平道的曇花一現,五鬥米教可是綿延千年不衰,更在宋以後成了真正的道門魁首啊。
即便如今發展尚不足百年,恐怕其深藏的潛力,未必會比太平道低吧?
這時候...
主動招惹對方?
“嚴禁集會、實行夜禁,固然勢在必行。”思索好一會兒,王政斟酌再三,沉聲道:“吾等承黃天之志,欲建地上天國,大力弘揚太平道亦是應該。”
“不過其他教派倒也罷了,五鬥米教暫時不必太過打壓,可以允許聚眾宣道,不過超過百人,還有刊印道冊必須先報備!”
“主公...”
禰衡還欲勸說,王政已擺手截斷,更主動岔開話題:“先生,如今開陽的茶館妓院,可有賣唱說書之人?”
“妓院?說書?”禰衡聞言一怔,旋即恍然道:
“主公說的妓院可是章台?說書之人,莫非是指俳優?”
《漢書·張敞傳》有雲:“時罷朝會,過走馬章台街,使禦吏驅,自以便面拊馬。”
漢時長安城最大歌妓聚居之所,便在章台街,後全國各地便以章台代指此等煙花之所。
《荀子·正論》:“今俳優、侏儒、狎徒,詈侮而不鬭者,是豈钜知見侮之為不辱者!”
俳優,指古代以樂舞諧戲為業的藝人,更是最古老的相聲從藝人,歷史上名氣最大的俳優,應該就是漢武帝時期的東方朔。
叫的這麽雅致嗎?
王政點了點頭道:“正是,以後咱們勢力范圍內,這些賣唱說書的俳優,所言所唱,可由咱們指定!”
旁人尚沒反應過來,禰衡卻是沉思片刻後立刻拍案叫絕:“此策妙哉!”
“主公,此乃掌控言路之法,言論一旦為我操持,民心亦自依附!”
“此策關乎主公基業,衡願自請之!”
“先生大才,自是當仁不讓。”王政點了點頭,除了禰衡,此時他手下識字的都沒幾個,還真找不著第二個合適人選,不過還是叮囑道:“不過先生切記,若要掌控言論,關鍵便在兩字之上!”
“請主公明言,”禰衡肅然道:“衡洗耳恭聽。”
“通俗!”王政正色道:“詩經固然辭藻華麗,楚辭亦是韻典詞雅,可在大部分百姓眼中,流傳度卻未必及得上《山海經》《搜神記》這類故事。”
“所以若要掌控言路,便需說些百姓們喜聞樂見,有興趣聽,讀的戲劇、故事!而非什麽空談之詩,無趣之賦。”
“而這等故事,關鍵處亦有兩點,一,與我太平道、黃天有關的神話,故事,二,便是一些地主豪紳欺壓百姓之類的貧富差距,階層衝突!”
階層?這個新鮮的詞匯讓禰衡陷入了沉思之中,咀嚼再三,若有若思。
“先生且放寬心,本將雖胸無點墨,這類故事心中倒有不少。”王政看著禰衡一臉嚴肅,笑呵呵道:“咱們接下來多多討論,一起努力,早些把這些話本,唱本做出來。”
“不可單靠各城裡的俳優。”從禰衡的反應來看,大漢此時說不能說沒有說書人,恐怕卻是未曾形成規模的產業,王政微一思索,補充道:“從天輔營和地軍中挑些識字的,聰明的,再單獨成立一營,嗯...就叫天機營吧。依然屬軍籍,全部交由先生管理,然後再通知琅琊郡內的所有郡縣,讓他們盡快將這些俳優,歌姬都遣送到開陽,咱們統一培訓!”
“主公天資聰穎,思慮周祥,衡真是萬難企及。”禰衡一臉佩服地道:“既如此,吾等地方已安,那便要考慮農耕了。”
“衡昨日盤查過,其實吾琅琊郡內荒田拋地亦是不少,衡建議,再設立勸農司,專設勸農使,負責兩國各城的墾荒、耕桑。勸農使人選,可由將軍一樣從軍中選挑務農出身的士卒擔任。轉軍籍,為官籍。”
“等等,荒田不少?”王政打斷了禰衡的續言,訝然道:“琅琊國又非彭城那般久經戰亂,我軍攻此地時戰時不長,亦未擾民,怎麽會出現荒地?”
“主公有所不知。”禰衡倒是胸有成竹,解釋道:“彭城那裡的荒地,自然更多是因戰亂導致人口、壯丁的不足,有地無人中,自然便城荒田。”
“而琅琊,卻是...咳...主公虎威太盛,大戶大家雖暫時抽身不多,可一些中小士族,卻在不斷離開...”
“地主都跑了,佃戶們又有幾個還會耕種?“
“何況我軍雖不曾擾民,可黃巾之名聲....嘿嘿,哪裡有多少人安心種地啊。”
這是實在話。
耕地又不是今天耕明天收,春耕秋收,那可是要跨過兩個季節的。
地種下了,能不能熬到秋收是個問題;熬到秋收了,能不能收獲入倉是個問題;熬到收獲了,除去上繳地主、郡國的租賦,能落到自己手中的有多少,夠不夠活命?又是個問題。
何況王政如今雖不擾民,在賦稅上又沒有突然改製,但此一時彼一時,到收獲的季節時突然翻臉,那百姓們又能為之奈何?
所以,勸農耕桑,不是一句簡單的話,也絕不是設立一個勸農使就可以解決的。
禰衡在其下很詳細地列出了針對各種會出現問題的種種對策。
地主跑了或者死了的,好解決,包括原本的開陽官田、望族私田等等在內,其中荒一年以上的土地全部收為公有。
現有在無主土地上耕種的,承認其土地擁有權,給予田契。而投誠的官員、望族的土地,暫時不動。
這一條,其實王政在此前的彭城已是這麽做過了,如今不過是直接形成規矩,條例,以後直接按章辦事即可。
公地又分為兩份,五成給貧者,二成給有功將士,三成留作軍田。有些郡縣(如彭城各地)青壯丁壯極其缺乏,地分不完,留下來招徠流民,凡有流民定居,免除第一年租賦。逃亡的地主們,第一年內願遷徙回來的,得盡先耕種。
至於大漢的賦稅,若單隻論稅,其實很輕,乃是“三十稅一”。
大頭還是在賦上。
漢有算賦,即戶口稅,西漢時從15歲起,至56歲,四十年裡每年按人頭收120錢為一算,商人,奴婢之流更要倍算,女子則是從15-30歲若有不嫁,則五算。
而到了如今的東漢末年,算賦已是誇張到了從一歲起征!
這才是壓在百姓身上最大的一座大山。
更要命的是,算賦是收錢,而非直接收糧,這便給了望族士紳的機會,到底一斛糧值多少錢,全是他們說了算!
按照禰衡的建議,如今地盤不大,倒不需要制定太精細的賦稅制度,因地製宜即可。
王政如今所佔琅琊和彭城,貧富有別,以後地盤擴大,更會出現差異,便不適合再繼續按漢製的比例來征收,可在各郡分別制定,如彭城窮些,便可按每畝兩升征收,琅琊富裕些,便按四升征收。
至於算賦,也還是要繼續征的,畢竟要對衝庫兵車馬之廢。
但是卻不需要再以錢為單位了,還給了豪強可趁之機,反正王政收了錢也是要繼續招兵買馬,不如直接收物,按戶征捐棉,稻谷,銅鐵等有用實物皆可。
“這...”雖然此舉看似合乎情理,王政卻還是有些斟酌。
其他倒也罷了,唯有彭城和琅琊這區別對待....
畢竟他當初起事時也是抓住了人性上的“不患貧患不均”啊,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今自家也這麽搞,是否會引起內部矛盾的產生呢?
“先生,”王政遲疑道:“不若彭城琅琊兩地都按一畝兩升征收?”
“主公,萬萬不可。”禰衡正色道:
“彭城是我軍門戶,琅琊卻是我軍倉廩,若是此地賦稅定的太低,錢糧何來,兵馬何來?”
“而此規一出,短期內便不可妄動,否則更易招來民間積怨,所以琅琊絕不可和彭城一般輕征!”
“那好吧...”王政知道禰衡說的也有道理,勉強同意。
卻見禰衡又道:“除此之外,所有的種子,耕牛,農具,衡亦建議由咱們統一征收,再行分配各家各戶。或許更有成效。”
“各家各戶?”王政想了想,搖頭道:“太繁瑣了。”
“那不如按百戶為一社,歸各地勸農使管轄。集中耕牛、農具、種子,計劃調配。不足的,可以向開陽或彭城申請,酌情補充。”
“這個社,就叫合作社,如何?”
聽到這話, 禰衡和於禁都是眼前一亮。
於禁管理開陽日久,也有了些心得,便在旁補充道:
“將軍此策大善,末將以為,可不局限於耕農,商旅亦可在內。”
“遭逢亂世,遊商變少,糧油布鹽流通遠不如前,不但稀缺,物價亦不統一。”
“不如以後由我軍出面與各家商戶采購這些,再統一價格分發給各合作社,再賣給百姓,豈不更好?”
“文則此言不錯。”王政被他提醒,想到更多,重提在彭城分地的事兒,道:
“以後凡所佔城池,有願從軍者,其家可以先給分良田好地。軍戶有優先開墾無主荒地之權力。”
說到這裡,其他眾將終於有發言權了,伏波立刻大聲叫好:
“將軍,這個辦法好!兒郎們沒了後顧之憂,上戰場後更會賣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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