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入得船艙,分別落座。
同樣是與王政初次見面,相比沉殊起碼還和王熊有些交集,召寧以及召家之前都隻與陸績照面,如今終見本尊,立時表現的頗為熱情主動。
“州牧白龍魚服,親赴敵國,膽氣之豪邁,著實令在下欽佩。”召令一臉正色的拍著馬屁:“此真英雄本色也!”
王政聞言微微一笑,心道:“乾大事怎能惜身?”
再說了,廣陵郡如今明面上雖不在他的勢力范圍,但沿江城池如堂邑、江都卻都暗自掌控,泛舟而來又有多大危險?
不過以王政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兩次親入九江,說好聽點是膽氣甚壯,說的不好聽點,就和郭嘉評價孫策一樣,的確也是輕而無備了。
所以對於召寧這番吹捧,他也不去接話,隻令侍從奉上茶水,一番寒暄過後,言歸正題。
王政先對陸績問道:“距本將離開揚州至今已有半月,壽春如今情勢如何?”
“稟主公。”
已定下君臣名分的陸績面對王政時自然無法如召寧那般言笑無忌,忙恭聲道:“我軍虎賁在濟北勢如破竹,捷報頻傳,加上劉表麾下的文聘部和我軍吳勝將軍部皆已抵達汝南郡平輿城,故袁術已然於五日前召集諸將,點齊三軍,並於兩日前,派遣出了先鋒部隊開往汝南平陽。”
“此事本將已然知曉。”王政頷首,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二度重返九江,正是因為已收到消息,壽春袁術已然開始出軍,調虎離山眼見將成,“還有呢?”
“這番出軍,楊弘原本建議由馮豐為帥,但袁術最終決定親自出馬,既是因為顧雍等大臣的勸說,似乎其中...”
說到這裡,陸績頓了頓,猶豫了會方道:“還有宮闈之風的推動。”
顧雍等人勸袁術親征的說辭,無非是此次北伐許都,乃是關乎天下格局的一場大事,其隆重程度不亞於滅國之戰。
而這等規模的戰事,一旦勝利主帥定然譽滿四方,若用馮豐為帥,怕有日後功高震主之危。
而由於此次出軍並非單隻揚州,南面三大強侯皆有其份,且首倡者乃是徐州,因而便是失敗袁術也無需擔憂名譽受損,可謂勝則有利,負則無損,何如親征?
但是楊弘始終堅持己見,認為袁術絕不可親離壽春,雙方一時相持不下,袁術亦是猶豫不決。
關鍵時刻卻是馮夫人挺身而出。
婦人言道,荊州劉表本就年邁,又是儒生出身,想來不會親自率軍,而徐州那邊王政卻已然揚言是必定會親自出馬的。
揚州這邊若是以馮豐為主帥,恐難與之相抗,王政自然便是當仁不讓的盟主,那一旦得勝,戰後的輝煌和盛譽豈不是讓王政獨享了?
還有更關鍵的一點,攻破許都之後,獻帝和朝廷諸公如何處之?
到底是去徐州呢,還是揚州?
這番話徹底打動了袁術,他同樣對此戰勝利信心十足,便更多考慮戰後的勝利果實如何分配了。
劉表最看重的是潁川郡,他最看重的卻是獻帝!
念及此節,袁術當即拍板決定留楊弘鎮守壽春,他則親率三軍,征伐前線。
“袁術此番出征,馮豐、梁剛等汝南系的老將也都帶了同去,倒是把楊弘留了下來鎮守壽春。”陸績道:“又有甘寧為壽春巡城諸將,李仁為其副手。”
“甘寧留在壽春了?”
王政聞言一怔,楊弘為袁術的謀主,袁術不帶他去前線打仗,反而留下來坐鎮壽春,大約不外乎壽春乃他的根本之地,不容有失,倒是合情合理。
至於李仁麽,這幾年戰績不佳,不僅在揚州軍中的地位和威望受損,更關鍵的是名聲都不太好了,兩次大戰他在場的結果都是大敗而回,總不免讓人覺得其個是禍星,袁術嫌其礙眼,這等大戰自是不願帶上。
但是...
甘寧這個以勇悍聞名的新附之將,袁術為何將其留在了壽春?
這不是大材小用麽?
眼見王政面露訝然,陸績猜出了他的疑惑,提醒道:“主公,甘寧本是劉表麾下的將領,此番自然不可帶去前線。”
王政立刻反應過來了,連連點頭。
對啊,在袁術看來,這次乃是三方聯手共擊曹操,那麽此刻荊州軍便是友非敵了,若是把甘寧帶了過去,讓荊州人心生不滿,豈不因小失大?
不過甘寧留在壽春對他可不是什麽好消息啊,王政思忖道,他這穿越者自然是清楚甘寧的能耐,此人本就有萬夫不當之勇,再加上一個心思縝密的楊弘,兩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大抵是會給他接下來的計劃增加難度!
沉吟片刻,王政環視左右:“袁術主力何日出城,可曾定下了麽?”
這些都是軍機密事,沉殊和召寧雖是世家嫡裔自然不知,陸績雖是個都尉,官階畢竟還是低了點,也只是略知一二,所以能詳細回答的只有李述。
“稟州牧,”李述道:“據末將所知,明日乃是剛日,袁術會去做累祭、宜社、造禰、祃祭,建牙,那麽後日應該便是誓師典禮了,大軍出征當在四日後。”
秦漢出征必有誓師,誓師之前先要祭祀,祭祀有四:天、地、祖先以及軍神蚩尤。
類祭,把即將征伐之事報告天帝,表示恭行天罰,以天帝的名義去懲罰敵人,社是土地神,宜社的意思便是向土地神表明征伐敵人是為了保衛國土,開疆辟土,所以叫「宜社」,造禰便是告祭祖先,祃祭便是祭軍神和牙旗,軍神乃是蚩尤,牙旗便是軍旗,古有「牙旗者將軍之精,一軍之形候」的說法,自光武開始,東漢大軍出征前常有「建牙」儀式,便是把大旗樹起來,然後「祃牙」。
聽著李述一一解釋,王政目瞪口呆,他打了快兩年戰了,每逢戰事誓師是必然的,但祭祀也基本只是前期時會將“黃天”拿出來招搖一下,洗白上岸後連這都省略了,沒想到還有這麽多的禮節。
還是骷髏王這等高門子弟會玩啊...
暗自感慨,王政乾咳一聲,問道:“甚好,那城中留下的軍馬又有多少?”
“具體數目不好說,”李述道:“不過按照城內留下的部曲來算,估摸著應該是一萬人馬左右。”
說著忍不住問道:“壽春乃是昔日楚國王都,本就是一座大城,袁術來揚州後更是屢次修葺,加築城牆,如今更留下楊弘和甘寧以策萬全,便是袁術本人不在,有末將和陸兄弟為內應,恐也難以速克,不知主公...”
聽到這裡,陸績和召寧、沉殊也齊齊望向王政。
堅城、勇將、謀主、萬余駐軍。此皆為袁術主場之利,而王政甚至至今尚未在九江境內有一個城池作為據點,他這般煞費苦心地將袁術調虎離山,如今的確成功了,可接下來要如何奪取壽春呢?
這個疑問不止盤旋在李述的心頭,其他人也全都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王政的確借王熊之口給陸績說過一套智取壽春的“上策”,但實則這個所謂的“上策”是從郭嘉剛剛提出時便被王政否決廢棄的,當然,後來後來王政也明言相告了他們,因情勢變化會以另一個“中策”來去壽春...
但是這個中策到底是什麽,陸績等人至今猶自不知。
水鳥高飛,波浪翻湧。隨著波浪船隻微微蕩漾,江上秋風撲入艙內,卷起簾幕,颯颯作響。艙內多人沉默無言,靜待王政分說。
歷數王政入壽春以來所用的種種計謀,先用瞞天過海,騙的袁術信他來壽春是為了借道奇襲許都,然後以反間計意欲挑撥袁術與楊弘的關系,雖然最終未成,也巧用手段將楊弘調走合肥,再利用城內望族士子造成輿論,激起袁術的驕傲,欲擒故縱。
接著遠交近攻,與劉表暗地達成盟約,並與後者聯手,一唱一和,更進一步地火上澆油,刺激出袁術不切實際的雄心壯志,最後釜底抽薪,調虎離山。
如今袁術眼見便要離開壽春北上了,看來大功告成,可是另一個矛盾卻又出現了...
老虎雖走,虎穴猶自難闖!
須知徐州軍目前在九江境內可是沒有一兵一卒的駐軍,更缺少立足的城池,就好似空中樓閣,再強的實力也沒有用武之地。
退一萬步說,六安、合肥的確尚且還有郭嘉和黃忠的部分人馬,可哪怕是最近的合肥城,想要抵達壽春也要通過成德和西曲陽兩座重鎮,相隔千裡,實在難以出其不意,玩什麽奇襲...
而若是王政拋開一切采取正面強攻,那麽不僅其之前在揚州的正面形象毀於一旦,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背刺更會立刻激起江東本地的反彈,即便最終獲勝,也定然損失慘重。
再說在陸績等人看來,單是今年,徐州軍已經歷了數場大戰,北海戰孔融,泰山迎袁譚,江東抗孫策,不錯,最終的確都是王政獲得了勝利,但久勝之師也已成了久疲之軍了...
這等情況下,正面強攻不可取也。
更不必說倘若強攻遇到阻礙,萬一久攻不下,給了袁術反應的時間,再讓他帶軍殺回來,那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實在得不償失。
那麽接下來該如何行事呢?
王政自然不會選擇正面強攻,若是欲要靠著兵鋒硬生生奪取江東,那他早就帶領將士們返回徐州了,一番休養生息,明年開春再度南下。
他與郭嘉商量出來的決議,調虎離山才是最難的一步,這一步一旦成功踏出,那麽下一步其實就簡單了,無非是四個字:故技重施。
至於是哪一條故計,又如何故技重施?
王政對陸績等人微微一笑,把接下來的這一步計劃緩緩道出。
諸人聽完,又是駭然,又是驚奇。
性高如召寧不由拍桉叫絕,謹慎如沉特卻是立刻面露憂色,陸績和李述面面相窺,好半晌李述沉聲道:“主公,末將覺得此計過於行險了。”
陸績在旁補充道:“計策雖險,卻也險中有奇,出人意料。”
”何止出人意料?”一旁的召寧大聲說道:“簡直絕妙絕倫!想出此計之人真國士也!”
“此策若成,王州牧便是有了名分大義,可謂頃刻間反客為主矣。”
召令面色激動地道:“有了名分大義在手,就算來日王州牧在攻取壽春的過程中遇到些許阻礙,料來也不打緊,大可以徐徐克之,無須焦急,最關鍵的是一旦奪下壽春,揚州諸城更可傳檄而定!”
對於召寧的這番分析,眾人皆無異議,再次望向王政的目光,除了之前的佩服之余,更多出了三分敬畏,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
“聽說此子曾得黃天恩卷,天授神力,如今看來,何止是天授神力,恐怕更是天授其智吧!”
否則如此年紀,如此出身,何來如斯城府,如斯韜略?
“此計若成,則壽春為本將囊中之物矣。”王政很滿意陸績等人的認可,這極大地滿足了他“好為謀士”的心理,而且這計策雖然是郭嘉想出來的,但自己也同樣是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啊。
又望向沉舒、召令道:“兩位出身名門,有治國安邦的大才,日後這揚州六郡百邑,說不得,還需得出手相助,本將自當拱聽明誨。”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無論陸績、李述還是以沉、召為代表的壽春士族們, 願意投靠王政的原因俱都一般無二,無非是因為袁術給他們的富貴要麽不夠多,要麽不想要。
不想要的原因自然非不愛富貴,而是對袁術不夠看好罷了。
不看好,自覺得對方給的富貴燙手,而他們既然選擇王政,若說真就覺得對方是真命天子倒也未必,但起碼算個明主,比袁術多了幾成機會。
那麽王政給的富貴他們自是來者不拒,更是多多益善。
“治國安邦之才,實是愧不敢當。”沉殊忙道:“不過州牧既不嫌吾德薄能鮮,願效犬馬之勞。”
召令更是直接,立刻便躬身拜倒:“臣召令拜見主公,日後只需主公一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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