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已定,王政轉回桉前,提筆又與前線寫了一封回。
“兵法雲,上下同欲者勝,沙場作戰本就凶險,攻堅尤是,無論新卒降卒,凡是陣亡之將士,都要給以妥善的酬功與撫恤。”
“另,黃忠中創不退,壯志可嘉!然及戰,將之責不在衝鋒,而在指揮。將之安危,軍之所重,漢升身為前線大軍副帥,不但要為攻東城門負責,更要對全軍負責。接此信之日,即令黃忠下前陣,不得再親臨戰,只需上接吳勝、郭嘉,下協天軍諸部,做好本職即可。”
說實在話,聽到黃忠受傷的消息,王政可是嚇了一跳,同樣一件事,在不同人的看來就是全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比如黃蓋幾十個不合不敵黃忠,這在旁人乃至黃忠本人看來,自然是證明他穩操勝券,大佔上風,可在王政看來呢?
對於此事王政倒不意外,畢竟黃蓋也不是什麽無名小卒,算是東吳這邊的頂級武將,單打獨鬥估計還要勝過於禁不少,可幾十個回合代表了什麽?
代表著黃蓋可以正面擋住黃忠的攻勢,乃至形成牽製,且維持在一個不短的時間內,那麽便意味著在兩軍鏖戰的情況下,黃忠再非毫無危險!
三國的超一流的武將之所以常常在敵陣之中上演來去自如,彷若無人之境,其中的關鍵便是要始終保持一個極強的機動性,這個一方面固然是要靠著乘馬,另一方面便是沒人能留住他太長時間,讓其始終可以左突右顧,不給人包圍,弓失的機會,那麽凶險自然大減。
王政可不希望為了區區一座六安便賠上手下目前除他本人外唯一在武勇上拿得出手的黃忠,自然是要特意囑咐一番。
寫完之後,到底心牽前線,意猶未盡又補上一句:“皖城程普可有何動靜?是否已經聞訊?可否有見其援軍?”
“今我軍取六安,首要之重,不在攻城,而在以付出最小的代價來最大化消滅孫策兵馬,此乃重中之重,諸將不可忽視,務必打起精神,多多散步哨騎,萬萬不可大意。”
看完軍報,王政坐在墊上揉了揉額頭,稍微養了養神,旋即打開了另一封,與之前幾次不同,這次除了軍報之外,尚有一封郭嘉的私信。
看不幾眼王政眼中先是露出讚賞之色,可隨後不久卻是面色微變。
當日出征之日,王政本準備是讓郭嘉跟隨自己這一路出征,最後卻讓其隨吳勝部,也是斟酌再三的考量,一方面自然是郭嘉本身的智謀無論前世的三國還是如今在王政帳下都已得到了充分的證明,與吳勝一起自然勝算大增,另一方面也是目前天軍幾位臣裡,相比張昭、禰衡等人,其是唯一能得到吳勝佩服的,兩人關系也算親善,這樣郭嘉協調軍隊諸將自然也更好些,所以某種程度上來,郭嘉才是這支走陸路而來的徐州軍馬真正的主帥。
這一次特地來信自然也不僅介紹六安的戰事,只是在開頭部分一筆帶過。
“自我軍總攻以來,戰事大體順利,黃蓋之前攻六安時攻勢亦甚猛烈,導致六安的城牆、樓堞多有受損,因為我軍壓境迅速,其佔得六安時日不長,因而還沒來得及大舉修繕,故此我軍攻城,城牆之上的阻力相對不大。”
“至今,東、南各處城牆已有多處坍塌,前些時日尚且每日能夠搶救及時,近期卻行為滯怠,黃蓋非不知輕重之輩,如此情況大概率是奈何人力不足,結合孫賊近期傷亡,若臣所料不差,城中守軍已將殆盡,六安不日可下,克複無非早晚。”
郭嘉在前線得出的判斷和王政通過系統反饋的結論相似,
這是王政頷首認可的原因,可在簡略介紹軍情之後,郭嘉筆鋒陡然出現了轉折。“然而,克複六安雖為定事,臣奉主公之令前線以來,卻發現諸將、諸部之間,多有不和。”
隨著郭嘉的行,王政的臉色逐漸地也開始變得肅穆,方才的欣喜和振奮瞬間不翼而飛,他端起茶盞,輕飲了口茶湯,繼續往下觀看。
“當前軍中主帥乃是吳勝,性格過直且又急切,副帥黃忠則偏於沉穩,兩人一老一少,性情大相徑庭,諸事多有分歧,另且諸部之中,吳勝部多為青州出身,黃忠部則是徐州舊軍,可以說各有跟腳,因此兩方的部下對另一方的主帥命令並不見得願意聽從,尤其久攻六安部下,如今軍中人心浮躁,衝突便多,如昨日就出現了一次黃忠部麾下郭陸等人不聽吳勝調度的事情。”
“當時東城門出現塌陷,吳勝要求黃忠率其所部羊攻六安的西城門,以此來配合攻取東城門,彼時黃忠或許是因為爭功心切,卻隻管猛攻西城,遲遲不肯從命,據信使回稟,其親衛郭陸更有言道,上次攻北海時他們便已將先登之功讓給了吳將軍,怎地這次卻又要讓雲雲...”
“吳勝接此回,勃然大怒,即欲親提軍馬,欲要往去黃忠軍中,取那郭陸首級,被臣極力勸阻方才作罷,最後下第二道軍令時,臣至黃忠軍中,當面告訴他,吳勝既為此路主帥,不從其令便是有違我軍軍紀,依令當斬,此乃主公所諭,黃忠方才接受了調撥。”
“見微知著,如今軍中有青州兵,有徐州兵,有泰山兵,又有北海等新卒,降卒,各部互有不服,諸將不和,乃竟至此。”
郭嘉的這封軍,從頭到尾,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字,其實都只是在說明了一個問題,吳勝的帥才不夠。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統領這麽多的人馬獨自出戰,前期還好,可自從黃忠部前來匯合之後,不僅是兩人彼此間常有矛盾,連各自的本部亦是如此。這些東西自然不能寫到軍報裡面,固然郭嘉才以私信告知王政。
對於吳勝這個總角之交,王政自然是了解的。
作戰上的確也算勇猛,在騎兵的指揮上也頗有天賦,可一旦人數過多的情況下,就凸顯了他領導才能一般,這也是論交情不如其的徐方已在彭城獨當一面時,吳勝卻還沒有這個機會。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王政才特地安排郭嘉與其同路。
另一方面,說起來吳勝的情商也的確是問題,自家麾下的臣武將裡,似乎就根本沒幾個人和他交情好的,唯一一個潘章似乎也是別有用心,但衝著王政的面子,至今還沒人主動和其發生過衝突。
結果黃忠卻成了第一個冒頭的,這倒著實出乎了王政的意料,雖然若論心中的地位,黃忠自然不如吳勝,但王政清楚,黃忠武勇雖強,性子卻頗為沉穩,不算什麽桀驁跋扈的悍將,何況他又不傻,怎會主動和吳勝這種自家主公的總角至親交惡?便是有了矛盾,便如於禁對禰衡一樣,一般也不會想著去激化,甚至去產生明面上的衝突才對。
“所以恐怕這場衝突,吳勝的責任更多一點罷。”王政暗暗思忖道:“看來阿勝這方面的確不如徐方啊,只能為將,難以為帥啊。”
說起來當日決定起兵南下,援袁攻孫的時候,他實際上也是有想過仍派遣徐方或者於禁統領另一路人馬以為主將的,只不過如今在徐州周遭對他虎視眈眈的並非只有一個孫策,為了防范曹操和袁譚,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讓兩人各自鎮守兩北,選擇了吳勝出馬。
當然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內心了想著讓吳勝多立一些功勞,這樣隨著自家地盤勢力的擴大,日後許以高位重任也是順理成章。
既然已用吳勝為主將,若是而今再去突然臨陣換將,顯然也是不可能的了。好在他安排郭嘉隨行的這一手棋起了作用,此次攻取六安定能獲勝,即使軍中存在種種的問題,也至多是將獲勝的時間延遲一下,應該並無大礙。
吳勝和黃忠的衝突是具有代表性的,郭嘉在解決之後依舊要特地寫信告知,其實更多還是說的是軍隊各部,他們沒有衝突,卻不代表沒有衝突。
等到戰後騰出手來,再對軍中的這些問題,慢慢地找辦法解決。”
雖是這般想著,其實王政對到底能否解決此事,卻是半點把握也無。
畢竟這事連系統都做不到,要知無論黃忠和吳勝、乃至兩人麾下的本部親軍,幾乎絕大部分都是入了系統的,可這有什麽用呢?
不代表他們便是真正的一條心了,或許應該這麽說...只有在對王政忠心這一條上,他們會永遠地保持一致。
入了系統又不是成了毫無感情的機器人,有感情便有想法,有欲望,那就有了自身的利益述求,而黃吳這等人本就是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桀驁之徒,指望他們能互相和睦?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並且,針對這種諸將不和的情況,王政之前也是曾經有過多次的整頓。就效果來看,並不太有效果。
不過,話說回來,要想解決此事,倒也並非全無辦法,再逢戰事,不要再用吳勝這種性格上有缺陷的主將便是了,但是總不能始終派於禁和徐方吧?
屈指數來,王政起事至今,有能力坐鎮一方的將之才還是太少了。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句話方在王政這裡更是成了真理,他有系統在手,只要經驗值夠用就可以無限堆出來精兵猛將,但真正能指揮有度協調各路,獨當一面的帥才既是系統無法提供的,也是他實在難尋的!
說到東漢末年誰是帥才,王政自是十分清楚的,可如今誰未遇明主,誰在何處,卻是全然不知,最怕的還是即便煞費苦心地找到了這樣的人,結果人家卻會因為黃巾賊寇的身份而拒絕效力。
想到這裡,王政不免想起了周瑜,雖然對方至今未曾加入麾下,不過對方既然去了徐州,便插翅難飛了,接下來只要想法子先把廬江周氏徹底綁上自己這條戰場,那招納周瑜的難度就應該大減了吧?
隨著地盤越來越大,王政下一步的發展目標必然是先南後北,再圖中原,既要主動出擊,與群雄爭鋒,又要穩固後方,不容有失。
徐方坐鎮彭城,於禁防守開陽,臧霸則在東海,另外古劍和昌豨則聯手駐防北面的泰山奉高,這幾人可謂俱都不可輕動,所以嚴格說起來,王政手頭上如今真正可機動運用的大將只有一人...
便是他自己。
可總不能以後但有戰事,每每禦駕親征去吧?
一旦周瑜歸附,這個問題便可迎刃可解,而對於王政而言,周瑜的重要性幾乎可以用不可替代來形容!
一方面自然是作為三國時代屈指可數登臨武廟的人物,周瑜自是母庸置疑的帥才,一旦外有戰事時,至少不會再出現類似這一回捉襟見肘、無人可用的局面了。
更關鍵的是,周瑜卓絕的不僅是陸戰,還有水戰!
要打下南面的揚州、荊州乃至交州,水軍這一塊是必然要繼續加強的。
原本黃忠也是王政計劃裡重點培養的對象之一,可這一次對方和吳勝的衝突卻讓王政有些猶豫了,黃忠的聲名和入他麾下的表現來看,的確算是有勇有謀,可和吳勝的衝突,卻是讓他覺得黃忠也有些不識大體,意氣用事了,似乎也只是一個將才。
當然,目前還是“似乎”而已,具體如何,還是得試試才知。王政也不著急,且先把這心思存下,暗自思忖道:“且等解決孫策這廝後,了解此事內情之後,再做決定吧。”
思來想去,又轉回到郭嘉的軍報之上,略一思忖,王政提筆回書:“黃忠不遵將令,有違我軍三禁九令,本應當斬!念其屢立戰功,又當用人之際暫且免其死罪,杖責一百。若是再有違反,不聽調度指揮,立斬不赦!”
“吳勝為主將、郭嘉為監軍,若不能行軍法,亦受坐罰!”
隨後吩咐親兵進來,封好回信遞給他,沉聲吩咐道:“速將此信送至六安前線。”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