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若思想好要去佩頓公館的時候,猶豫了半天,還是寫了一個精確到不能再精確的坐標。
以前上學的時候偷懶,這個坐標可以直接移形換影到她的臥室。
不管那個房間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短期之內她都沒有做好大明大放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公館正門走進去的準備。
移形幻影會帶動小范圍的分子運動,塵埃先行旋轉,若思受慣性的影響勉強站穩。
公館裡很安靜,只有鞋子和地板摩擦發出的吱呀聲。
不知道為什麽,坐標似乎發生了偏移,這裡不是若思以前住的房間,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儲藏室。
若思甚至不記得公館裡有這麽一個屋子,磚砌的牆壁被刷成了白色,通往閣樓的老舊樓梯上補丁密布。
自下而上的望去可以看清木質樓梯的橫紋,因為年久失修而形成自然地彎脊。
左側的架子上堆滿了牛皮紙袋,封頁的線偶爾有一兩根垂下來。樓梯的盡頭懸掛著一隻醒目的犛牛獸首裝飾,神情肅穆。
牆角下堆放著些許雜物,有一隻手柄被摩擦的發亮的深棕色皮革旅行包、一根木質拐杖、一柄銅劍、一把圓球手柄的法杖,橫七豎八的插在雜物箱裡。
若思吃力的扶著樓梯的把手坐下,剛才的反噬太過強烈,現在隻覺得五髒六腑的絞著難受,打算緩一緩再去找斐先生。
忽然門外的走廊裡由遠及近的傳來了腳步聲和對話的聲音。
“一般這些書籍斐先生是不會讓我們挪動位置的,打掃的時候暫時放在儲藏室裡,之後還是要挪回去的,知道了嗎?”
青年的聲音沉穩清亮,潤潤的嗓音十分好聽,努力裝出威嚴的語氣,卻明顯與他本身的氣質不符。
“知道了,博格先生。我來拿著吧,我不記得這道門怎麽開了。”
接話的少年聲音聽起來年歲稍小一些,帶著一股涉世未深的憨味。
“上次不是教過你一回了嗎?看好了我隻說一次,這裡雖然不常來,也是要記住的,我去公學講課的日子,主要靠你一個人,這種級別的咒都記不住,以後怎麽幫著斐先生管理這麽大的公館?”
“您說的是,博格先生,公館的房間是在是太多了,我這次會記住的。”
“喏,門開了,進去擺好就出來吧……小心……裡面黑的很,你沒開靈識慧眼就點個壁燈再進去,別摔了。”
塞西爾叮囑道。
小學徒一手捧著一摞書,倚在門邊,抬起一條腿用大腿面支撐著一部分書的重量,另一隻手指尖輕撚出點點火花,想要點燃牆上的壁燈。
火花呲起的一瞬間,只是瞟了一眼屋內小學徒就嚇得魂飛魄散。
“啊!”的尖叫一聲書籍散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怎麽回事?這屋裡應該沒有老鼠啊。”
塞西爾一把拉起癱坐在地上的小學徒。
“瞧你那點出息。”
“博……博格先生,那裡面有個黑影,滿臉是血。”
“真的假的,你看錯了吧……啊!”
房間的燈被點亮,塞西爾紅色的頭髮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右邊被仔細的梳上去,左邊的頭髮安穩的垂在眉前,脖頸後被推子剃得乾淨利索,此刻他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恐。
我才想起來,當初走的時候,塞西爾是我們一群人中最小的一個,回到阿丘坦這麽多天,我終於見到了一個看上去比較像我同齡人的夥伴了。
我苦笑著,努力撐起身子說:
“是我,塞西爾快扶我一下。”
“別說話了若思,你在吐血。”
塞西爾一邊努力保持著冷靜,一邊支開了身邊的小學徒。
“快去叫斐先生,就說去那間房。”
小學徒顯然是被嚇到了,點著頭慌張的離開了。
“你的房間還在,只不過被斐先生轉移了位置,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塞西爾撈起我的一隻胳膊,掛在他肩膀上,我踉蹌著站起來,看見他嘴裡念念有詞,身邊的景物迅速顛倒,天花板變成了地板,剛才的物品已經全部消失不見,只剩頭頂的吊燈在微微震顫。
我環顧四周,是我熟悉的地盤,幾乎和我去耶羅王宮那天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椅子上還有我換下來的腰封。
斐先生居然已經在房間裡等我了,他還是那個樣子,完全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雙眼看上去濕潤而疲憊。
“斐先生,我……”
“先睡一會兒吧孩子,等你睡醒我聽你說。”
我看見斐先生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強烈的困意襲來,很快的沒有了感覺。
在夢中我的靈魂仿佛漂浮在空中,依然能夠看清楚房間的陳設,看見斐先生在於塞西爾交談。
“若思終於還是回溯了,比我佔星的結果要早了三天。”
“這些天的準備算是沒有白費,看樣子這孩子已經接觸了耶羅王室,以她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與之抗衡。”
斐先生的手臂交疊在胸前,神色中看上去有些許擔憂。
“其實……或許我們應該盡快想辦法激化若思的獸人潛質,沉睡太久對神性的養成沒有益處,況且她應該不止有一種神性。”
“急不得的,塞西爾,凡事都得循序漸進,我們都要等。”
“我知道,可是您的身體……”
斐先生擺了擺手,輕聲說:
“只要能做到我獲得永生時所說的誓言,哪怕有一天這種神祗被收回,我也無怨無悔。”
此時他的眼底滿是滄桑,年輕的軀殼下的老者依舊一身傲骨。
很快這些聲音都聽不見了,不知睡了多久,腦海中的混沌感將我喚醒。
感覺肚子很餓,喉嚨發乾,腳邊的被子很沉。
我微微仰起身掃了一眼,尼圖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窩成了一團睡在我的腳邊,它已經變回了木系獸的獸型,一隻獾,只是看上去比離開阿丘坦的時候已經長胖了不少。
“你醒了?”
紅發少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月色從他背後照進房間形成好看的光影,清瘦的身形看上去可靠又堅定。
“我睡了多久?”
我艱難的開口。
“睡了兩天一夜。”
塞西爾的聲線和過去有些差距,但還是能聽得出過去的影子,他說話的習慣和別人不同,男孩子很少有這樣的語氣,音調的起伏很多,聽起來婉轉動聽。
“你在這多久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問。
“不記得了,主要是需要觀察你的情況,你的內髒破裂了,能撐著回到公館已經很不容易了,還好那天公館正巧有不錯的治愈師在,不然你就完蛋了。”
“是誰啊?等我好了一定去道謝。”
我摸了摸自己身上,好像沒有什麽痛感,看樣子技術不錯。
“你沒見過,他是在你離開後才住進公館的,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好。”
我感覺自己此時此刻也說不出太多矯情的話。
“其實他治得好是一方面,主要還是你恢復的快,已經長得差不多了。”
“是啊,畢竟我也就這點優勢了。”
我很慘的笑笑。
“為什麽會傷這麽重?”
“我去見了琥珀,之前從諾克那偷學了點他們家族讀心術,想用在人家公主身上,沒想到被反噬了,可能是我的方法不對吧。”
我沒法說出自己想要對琥珀使用竊識的事,隻好搬出諾克來當擋箭牌,我為了掩護裡恩撒的謊真的太多了。
竊識和讀心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裡恩以前講過,讀心只能了解當下的一個心緒,而竊識幾乎就是洞察所有,讓被竊識的這個人在你面前毫無隱私可言。
所以我才會受到這麽大的反噬嗎?真是活該。
塞西爾看上去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答案,而我的回答和他想的差不多。
“你看上去已經好多了,斐先生為你準備了很多吃的,一會兒下來吃吧。”
塞西爾長大了,言語中充滿了男女之間恰到好處的分寸感。
他走到門邊,忽然又轉過身來,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說:
“若思,歡迎你回來,佩頓公館已經等你很久了,你才是這裡的繼承人。”
“謝謝你,塞西爾,發自內心的。”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轉身合上了房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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