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這裡地面的每一塊石磚,牆上的每一個縫隙。
這是我們以前從佩頓公館去阿丘坦公學的必經之路。
在天氣好的時候,我們不會用幻影移形,就這樣勾肩搭背的走過去,那些有說有笑的場景恍如昨日,可現在我已經快要不認識這條街了。
這條街變得很肮髒,地面上充滿了泥濘,是牲畜行走的痕跡,難以想象這居然是孩子們上學的路。
路邊的商人在兜售一些看上去很笨重的冷兵器,粗鈍的好像依靠蠻力就能夠解決一切。
我一個人獨自走在這條街上,阿卡斯已經化作了星石戴在我手上,尼圖說他得去給裡恩報信,靈敏的從我身上跳下來,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口。
這一次回來,最大的感受就是耶羅族的活動范圍擴大了不少,甚至可以在以前賽普人居住的主要街道上走來走去,經營易市。
空氣中那股難聞的氣味令人作嘔。
在這種氣氛的襯托下,我不得不承認,如今的賽普一族風光不再,遠遠沒有我印象中的優雅考究。
在路上走了很久,我居然是穿的最乾淨的一個人,要知道以前每一個賽普人都極端重視自己的衣著和言行舉止,而如今都只是行色匆匆,就好像是在趕路一樣,每個人都並不想在外面呆太久。
我不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處境,這也是我沒有去佩頓公館的原因。
雖然我知道斐先生是所有我認識的人裡最不可能倒戈的一個,但我也確實沒有必要在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去公館自投羅網的暴露自己。
我的靈識慧眼已經回來了一些,偶爾能聽到一些人在小聲交談,但是很少,也就是說周圍的人很多都沒有開靈識慧眼。
教育普及的程度在我離開的日子裡不增反降,雖然有想過,或許因為我的離開,父母的被囚禁,阿丘坦的獸化會更加明顯,但是沒想到會這麽明顯。
我不由得開始擔心起教賢的安危,他一個人支撐著公學,許多教授都投奔了耶羅王,阿丘坦公學已經不是以前的公學了。
我從公學門前經過,沒有進去,現在還不是時候。
感覺不到原來的那種學術氛圍,也沒有那麽多的學生,整個公學看上去死氣沉沉。
一個穿著橘黃色連帽雨衣的小孩奔跑著撞進我懷裡,奶白團子一樣的手裡還拿著一隻奈筆。
奈筆是一種在現實世界中類似蠟筆的東西,可以通過法力來變幻筆尖顏色,可以在任何東西上著色,而且由於色彩上附著著法力,所以不易脫落,至少要三天才能消失。
這個小孩看上去也就剛學會走路的樣子,就在大街上飛奔,太危險了。
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從橘黃色雨衣下面穿的白色罩裙和棕色的小靴子可以看出來,是個小女孩。
“小心別摔了,有人在追你嗎?”
我問她。
她抬起頭來看我,也不說話。
灰色的瞳孔,黑色的頭髮,皮膚很白。
這個小孩……怎麽說呢,說不上來的感覺,有兩種我熟悉到不行的氣質糅合在了一起。
我皺了皺眉頭,看著她就像在看一簇雜交水稻,我知道這很奇怪。
架著她的腋下把她抱起來問:
“為什麽穿雨衣?根本沒下雨啊?”
“我爸爸說今天會下雨。”
“你爸爸是觀天象的人嗎?”
“不是,我爸爸是說胡話的人。
” 我忍不住笑了。
“為什麽這樣說你爸爸?”
小女孩把手伸進帽兜裡撓了下頭,可能帽子戴的時間長了腦袋有點癢。
“不是我說的,是媽媽說的。”
我正想問她父母叫什麽名字的時候,一個滿臉青筋的獸人出現了。
非常矮小,身長腿短,但是很壯實。
卷曲的毛發隻生長在頭頂以外的地方,上身赤裸,下身穿著繁雜的布裙,脖子上戴著十幾條材質沉重的項鏈。
他應該是赤腳追了好幾條街,鼻子裡還喘著粗氣。
他的臉上,身上都是奈筆不同顏色的畫痕,應該是小女孩的傑作。
獸人出現的一瞬間,我感覺到雨落,先是一滴雨掛在了我的鼻梁上,緊接著是睫毛。
其中的一滴落在了我懷裡小女孩的雨衣上,立馬發出了“呲”的一聲,緊接著很快蒸發了。
“什麽情況?”
我看著她,雨滴落在她身上就好像落在了燒熱的乾鍋裡一樣。
“你在生氣嗎?”
我小聲問她。
“不,我害怕。”
小女孩說完把頭扭過埋在我的脖子裡。
“那你怎麽不怕我?”
“你穿的和媽媽很像。”
眼見的獸人揮動著手裡的斧頭,說著蹩腳的獸語:
“戲弄我,撕碎你。”
獸語都說不好,這已經不算是獸人了吧,雖然能直立行走,但是很明顯他的行為已經幾乎和人沾不上邊了。
我在想要怎麽處理,在這裡並不適合出手,現在還不能暴露身份。
抱著她跑?我現在也沒地方可去,能跑去哪呢?隨便使個幻術騙騙這個獸人算了。
我正準備念咒,獸人就轟然倒地不起,他被一個高瘦的男人用法術從背後擊暈了。
這個男人的法術應該很好,我都沒有看見他念咒,也沒有見到法陣,這頓操作不得不說非常低調。
或許他是個法師?
“爸爸!”
小女孩看見男人之後從我身上跳下來飛撲過去,男人熟練的弓下腰把她蕩了一下悠進懷裡。
小女孩帶掉了他的兜帽,看上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唇周有細密的胡茬,鼻梁高挺,額前的頭髮蓋住了一半眼睛。
小女孩和他父親有七分相似,另外三分還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謝謝你,我家的孩子隨我,太好動了,你……”
那人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了一眼,頂多停留了一秒就離開了,隨即又很快看了過來。
“你……難道不認識我嗎?”
我看著他那張我可以叫聲大哥的臉,非常努力的辨認,還是沒有頭緒。
“我應該認識你嗎?你……等等……我天……不會吧。”
腦海中一個讓我極度震驚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用雙手掩住了口鼻,用幾乎蚊子才能聽見的聲音,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特藝?”
他一把拉住我準備移形換影,他從前移動的時候,總是話很多,被諾克吐槽像個老婆婆。
這次他卻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我不要說話。
一陣天旋地轉,我知道我正在變幻位置,而且這個目的地不算近。
一定是剛才那個地方說話不安全,特藝才立馬帶我離開。
可是,那一瞬間我想的是,為什麽特藝看上去比我大了這麽多?他究竟和我差了多少歲?
現實世界的八年多,讓我早已脫離了阿丘坦的時間線。
此刻除了那股仿佛留存在我DNA裡的強烈嘔吐感,費蔓筆記裡的一個詞在我腦海中一遍遍的回響:
絕對時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