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還是任由腦袋暈眩了一會兒,扶住了身旁的一棵樹,環顧四周,終於到了一個有點過去影子的地方。
潔淨的石板路向前方延伸,周圍的綠植被修剪的很平整,風中夾雜著一些雛菊好聞的淡香。
特藝沒有說話,自顧自的向前走,小女孩聽話的跟在他身後。
這裡應該是被法術和幻術封鎖住的一片區域,所有的一切都美得像公式一樣,比我印象中的阿丘坦更勝一籌,如同童話中的那般寧靜祥和。
特藝才剛站在門口就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詢問:
“酵母買到了嗎?你早上說要去迎接的客人有沒有來?”
特藝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進來,小女孩一進門腳底就像安裝了滑輪一樣快速的移動著,應該是被施了法術,井然有序的脫鞋摘帽,洗手坐在椅子上準備吃飯,可愛極了。
“當然買到了,客人沒接到。”
特藝一邊幫廚房裡正忙活的妻子打下手一邊說。
聽他們的交談的語氣,應該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我看著這個熟悉的背影,低頭笑了,早該想到的。
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啊,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刻的理解這句話。
女主人帶著厚厚的防燙手套把一個剛剛烤好的的派從烤箱裡取出來,嘴裡嘟囔著:
“真的假的……”
她轉過身來想把派放在桌子上,看見站在門邊的我,突然尖叫,手裡的派也應聲掉落,被特藝飛快的彎下腰接住了。
那個烤盤很燙,特藝把盤子放在桌子上,猛的抽出手貼在耳垂上,看看我,又看看黛拉,玩味的說:
“怎麽了?老婆,不認識若思了?”
這句話終於有點我印象中特藝的樣子了,他還是那樣沒變。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金發剪短到了及肩的長度,長長的睫毛蓋著灰色的瞳孔,面頰白淨無暇,嘴唇紅潤,還有著我非常羨慕的胸脯。
黛拉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大姐姐,有著母性的溫柔大方,此刻我腦海裡只有賢妻這個詞語能形容,這以前在加庫大殺四方的火法師反差有點大。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把我給抱住了,淚水盡數糊在我的肩膀和頭髮上,她剛才衝我走來的時候,左腳還是有些跛,我心底劃過一絲不忍。
當年如果不是黛拉冒死替我試毒,我可能早就沒了。
我安慰著拍了拍她的後背,她推開我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怎麽才回來?”
語氣中帶著責備。
我看著她的臉,許久才組織好了組織得不怎麽樣的語言:
“我回溯之後,阿丘坦的大門就封閉了,一封就是八年多。”
黛拉抹了把淚,疑惑的扭頭看了眼她老公。
特藝已經把另外幾個菜都擺好了,雙手撐在椅背上。
“不是這樣的,若思……你已經離開14年了……你一定餓了,先吃點東西,坐下說吧。”
邊說邊按著呆愣在一旁的黛拉,示意她也坐下。
第一口食物下肚的時候,我才感覺到原來我這麽餓。
“黛拉,你的手藝還是這麽好,不,比以前還要好。”
我稱讚到。
“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黛拉皺著眉頭說。
“你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是怎麽過來的。”
“你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這麽直接。
事實上我也沒有辦法,我的世界和阿丘坦存在著絕對時差。” “絕對時差?”
“是的,這是我從我母親筆記裡得知的,不管你們信不信,用這裡的話說,我現在才是剛上完十三年級的年齡。”
我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伸出右手。
“獸人不是可以根據掌紋來分辨年齡嗎?你看看就可以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回想起費蔓記載的這件事,希望能幫助黛拉消除疑慮。
“看上去是非常年輕的掌紋,她和我們已經不是同齡人了。”
特藝看了看我的手掌對黛拉說。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阻攔我的力量,能如此之久的封印大門,但是我確實進不來。”我補充到。
“這次我也是打算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就回來了,現在該你們告訴我,阿丘坦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有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特藝給女兒喂飯的手不自然的抖了抖。
“我看特藝還挺適應父親這個角色的,平時沒少帶孩子吧?”
黛拉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和以前類似的神態,平靜的敘述著那些我錯過的事情。
我一邊吃著糖餅一邊聽,時而驚詫,時而熱淚盈眶。
特藝懷裡趴著女兒,耐心的哄她睡覺,小家夥很快就像一個斷電了的樹袋熊,安靜的睡著了。
牆上掛著那把特藝標志性的長劍,隱隱閃著銀光,這個小家被他倆經營的甜蜜而又溫馨,我不想毀了這一切,雖然只要我回來,就一定會摧毀一些東西。
很顯然他們也知道這一點,從他們對我若有若無的距離感,我體會到了時間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東西。
它可以消磨掉一切的情感和情緒,我深切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變了,但是又好像沒變。
他們熱情地招待了我,依然像朋友一樣對待我,但是很多事情卻還是有所保留,沒有據實相告。
這我並不奇怪,我早就發現這裡的人們已經早已不再期待光明,亦或是光明是否重現,那個王位上是賽普族還是耶羅族根本沒有人關心了。
對待幸福的期望降低之後, 營造出這樣的一隅美好天地,也未嘗不是不錯的一生。
更何況,如今他們也有了他們的軟肋——可愛的小家夥。
“我們是在你離開的第四年結合的,那一年包括年齡最小的塞西爾,我們全員都成年了。
成年之後我和哥哥就不得不分家了,他現在一個人生活,把自己逼的很過分。
你不在,其實我們也抗爭了無數次,但是結果就是賽普人的生存范圍被一次次的壓縮。
這才是比黑暗本身更黑暗的事情。
特藝和我神性互補,我們彼此愛慕,結合之後很快就有了啾啾。
我承認我現在已經不是你最得力的幫手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我需要現在穩定的生活。”
我聽完這段話,沉默了。
原來被時光傷的最深的人,是我。
要是放在以前,打死我我也不會相信,她,黛拉,那個怙惡不悛的塔拉奇家大小姐,我離開之後她的人生會是這樣的走向。
“我明白了,謝謝你們的晚餐,真的很美味。”
“我去給你鋪床。”
黛拉又抹了抹眼淚,順手收拾著餐具上了二樓。
特藝還保持著抱小孩的姿態,輕聲說:
“你知道她的,嘴硬心軟,我敢說這些年她是最想你的那個人,朋友一場,我不怕你生氣,你回來的不是時候。
現在正是耶羅王室氣候正盛的時候,沒有人有膽子提起光明的事兒。”
我看了看黛拉上樓的方向,垂著眼說: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