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宋法醫這麽說,其他人都心裡略微一寬。
宋法醫又說:“關於這件衣服,還有值得注意的一點,我的同學剛才又打來電話,他說,衣服的面料纖維都非常陳舊,部分位置磨損嚴重,他判斷這件衣服的年份,至少有五年,甚至更久。”
“不錯,這個線索太重要了,”梁鐵軍雙手背在身後,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同時喃喃自語:“五年前的舊衣服,被劉陽保留到現在,雖然不清楚他這麽做的原因,但是就憑著衣服上的血漬,我已經能猜出來了......他們幾個人,可能在數年之前,參與了一件不為人知的隱秘事件,時隔多年,當時涉事的某個人來報復,或者說,是殺人滅口,而采用的手段又是如此詭異和凶殘,由此可見,當年的那件事,必定不是小事。”
他突然轉頭問高濤:“我以前問過你,劉陽郭聞他們到底有沒有案底,哪怕是曾經因為某件事,來警局協助參與過調查,你卻說除了郭聞的喝酒鬧事,別人什麽都沒有,對此,我真的持懷疑態度。”
高濤緩緩說道:“其實何止是你,我也不信啊,但他們幾個確實沒有案底,檔案早就查過不止一遍了。”
“照這麽看,只有一種可能了,”梁鐵軍眼中的凌厲一閃而過,用力拍了拍桌子:“當年,有人用了某種方法,硬生生地壓下了那件事。”
宋法醫插了一句:“我同學電話裡還說,小林在下午去找他的時候,在他那裡收過一份傳真,看上去像是挺重要的東西。”
“挺重要的?”黃倫反問。
“是的,他是先收傳真,然後才聽了檢驗分析。”
“唔......”梁鐵軍右手托著下巴,同時說:“老高,你幫忙去查一下,這份傳真是從哪裡發來的,最好能找到發件人,把傳真原件要來,估計這裡面,也會藏著一些線索。”
“知道了,”高濤點頭。
屋裡沉寂了幾秒後,宋法醫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接下去的內容,我可能不適合再聽了。”
“謝謝宋師傅,”梁鐵軍與他握手,然後把他送到了門口。
“你們聊吧,我也走了,有消息馬上通知你們,”高濤說完,用力摔門而出。
梁鐵軍和黃倫對視一眼,互相搖頭苦笑。
他們都清楚,因為林傑的事情,老高心裡憋著一股子火。
會議室裡,只剩下了省廳的兩位刑警。
黃倫說:“這件衣服的問題大發了,劉陽把它保留了這麽多年,一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而且在它的上面,竟然有魯達明的血跡。”
“何止是魯達明,還有臥雲河邊的那具屍骨,以及這神秘的第六個人,”梁鐵軍低著頭思索,面色極其嚴峻:“變數又出現了呀......”
“林傑這小子,他藏在心裡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黃倫皺著眉頭說道,“他在醫院裡說的那些話,都沒法判斷真假,可他不但拿到了這件T恤衫,偏偏又那麽巧地,還會被人搶走。”
梁鐵軍突然抬起頭:“有個細節很重要,就是之前我們都認為,林傑知道案子背後的真相,是劉陽告訴他的,但他又特意查了這件衣服,這足以說明,在今天下午以前,他對劉陽說的那些話起過疑心,或者還有不確定的地方,不然他不會偷偷去查DNA,而現在嘛,他又拚命地隱瞞,甚至還把衣服給弄丟了。”
“頭兒,他是在查完以後,才下定決心,
一條道走到黑了。” “是的,他肯定弄明白了一切,甚至包括衣服上第五和第六個人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決定這麽乾的。”
見黃倫要張口說話,梁鐵軍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沒必要派人盯著他,他現在行動不便,應該沒能力再去折騰了,而如果他真的隱藏了什麽,那就更加會瞞到底,不可能隨便露出破綻。”
“嗯,把心思放在這小子的身上,確實沒什麽必要......”
“另外,剛才我和老高去醫院看他,石若冰居然也在場,這裡面,我總覺得味道有點怪。”
黃倫一愣:“她為什麽會在那裡?”
“說是來等王佳下班的,我們一進病房,她立馬就走了。”
“她也在關心林傑的傷勢?”
“有可能,但是,我還聽人說起過,在前些天,林傑毆打了郭聞,事情被捅到了市局督查處,但沒想到,是石若冰出面替他說話,才把他保了下來,不過就在同一天晚上,在市局宿舍門口,石若冰又當著王佳的面,把林傑揍了一頓,當時好多人都見到了。”
“確實是挺奇怪的,”黃倫沉思道:“石若冰和凶手是一夥兒的,只不過我們沒有證據逮捕她,但林傑身為警務人員,他現在的立場,以及他和石若冰的關系......我真的看不懂。”
“我猜,他或許在背地裡,與石若冰甚至凶手達成了某種協議吧......”
真是這樣的話,就太可怕了......黃倫思考了片刻後,又說:“頭兒,先不提林傑了,我們繼續說案子吧,至少從目前來看,案子已經有進展了,那件破T恤給我們指出了一個方向,就是衣服上有魯達明的血跡,這足以說明,當時魯達明還沒有死......抑或者,就是發生在許炎騰殺人案的同時。”
“如果真是發生在了同一時刻,那麽,在校門口的打架事件,就一下子解釋不通了,劉陽他們的血跡怎麽會在上面,時間和地點都有矛盾啊,”梁鐵軍一時百思不得其解,他盯著桌上的幾張報告紙,嘴裡喃喃說道:“但不管怎麽樣,一切的起因,很可能就是七年前的那樁命案了......在案發同時,四個男生在校門口打架,他們為什麽會打架,這一點非常關鍵,絕不可能是因為什麽女孩子,我認為,一定要把第四個男生找出來,他或許是最後一個知情人。”
“頭兒,你難道不懷疑,他就是那具無名屍骨嗎?”
“哼,我還在懷疑,衣服上的第六個人,就是許炎騰本人,是他親手殺死了魯達明,但是DNA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嗯,DNA沒有與之匹配的......”
梁鐵軍反覆咀嚼著這句話,突然拔腿衝出會議室。
“宋師傅,請等一下,”他喊住了正準備拎包下班的宋法醫,“再耽擱你幾分鍾。”
宋法醫回頭:“梁處長,還有什麽指示?”
“替我查一個人的DNA。”
“好的。”
......
今晚,王佳在醫院裡陪著林傑,沒人和石若冰作伴,她回到宿舍後,馬上拿出那個隱秘的手機,開始發消息:你快走吧,情況有點不妙。
對方回復:不用擔心,我沒事的,另外,我已經跟蹤到郭聞在哪家醫院了,但是那裡有警察守著,我一下子沒法下手。
在石若冰的臉上,極為罕見地出現了一抹擔憂:不要去管郭聞了。
對方:他是顆定時炸彈,必須盡早處理,警方肯定會從他身上打聽線索,如果他不死,就是我們死,這幾天我們不要聯系了,你按照原計劃走,等你走後,我自然會來找你。
她再給對方發短信,但是,對方不再回復。
......
七弦區分局法醫辦公室。
“梁處長,查過了,許炎騰的DNA數據已經被歸檔了,最後一次修改的時間,是9月30日下午17點23分,操作者是石若冰本人。”
等宋法醫說完,梁鐵軍馬上問:“修改了哪些內容,能查得到嗎?”
“這個查不到,只知道在那個時間點,確實被做了某些改動,它已經覆蓋了原先的記錄,”宋法醫指著電腦屏幕,給身邊的梁鐵軍黃倫解釋道:“鑒於許炎騰是在那天突然去世的,那麽在當時,石若冰很可能是把它的狀態改成了死亡,然後做歸檔處理......不過,也不排除同時做了些別的。”
“知道了,謝謝宋師傅。”
“不客氣,梁處長,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慢走。”
宋法醫離開後,梁鐵軍問黃倫:“你怎麽看?”
黃倫不假思索地說:“聯系闌山景區當地警署,查一下當時他們在現場采集到的血液,是否和現在電腦裡的匹配。”
“沒用的,數據已經被覆蓋了,”梁鐵軍搖了搖手,“石若冰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學的又是醫科,如果她偷偷帶回來一個異邦人的血液,一份扔在闌山懸崖邊,另一份錄入電腦裡,以修改備注和歸檔為由,替換掉原先許炎騰的數據......”
“哎呀,”黃倫聽明白了,“這完全就沒法查了。”
“是的,也沒必要去問石若冰本人,她不會和你說實話的,而且她也不是凶手,我們沒法對她采取任何措施。”
“頭兒,照這麽看,石若冰在刻意隱藏某些東西,許炎騰根本就沒死!”
“嗯,可能性極大,”梁鐵軍輕輕點頭,“我以前說過,殺死韓娟的凶手,就是實驗稿的作者,目前看起來,許炎騰非常符合,只是唯一有矛盾的地方,就是那份推論稿,他應該寫不出那種東西。”
“那就簡單多了,許炎騰充當了劊子手的角色,我們只要找到他或作者中的任何一個,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對於那個作者,我們是半點頭緒都沒有,不過許炎騰嘛,他應該是躲在某個地方吧......”接著,梁鐵軍抬頭凝視著天花板,一邊思索一邊說:“許炎騰這個人太可疑了,就衝著我們目前所掌握的線索和疑點,以及石若冰那幾乎就是一張白紙的社會關系,藏在她背後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大哥,而許炎騰的跳崖自殺,也應該是故意演給警方看的......嫌疑人故意詐死,然後四處作案的案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停頓了幾秒後,他突然說道:“我們必須盡塊找到他,黃倫,你馬上擬一份通緝令,我簽字後傳真給廳裡,走快速審批流程,先暗地裡行動起來。”
黃倫不禁咂舌,居然要對“死人”下通緝令!
梁鐵軍看出了黃倫的驚愕,補充道:“許炎騰可是殺死韓娟和劉陽,同時又對郭聞下毒的頭號嫌疑犯,這還不夠麽?”
“好,我明白了。”
黃倫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擬文,同時心裡細細一分析,也讚同梁鐵軍的做法。
從石若冰和林傑的身上,沒有任何線索可以挖掘,那麽只能劍走偏鋒,說不定會有意外的發現。
而且,頭兒的直覺和預判,幾乎就不可能出錯。
黃倫在打字的同時,梁鐵軍也沒閑著,他聯系了古琴市局刑偵處副大隊長顧兆鵬, 以前省廳開會,兩人見面次數不少,算是比較熟。
“老顧,還沒下班吧?”
“我在局裡,鐵軍處長有什麽指示?”
“半個小時後,我來找你當面聊,現在你幫我一個忙,今年9月30日,古琴市臥雲河邊的無名屍骨案,把卷宗資料盡快翻出來,我過會兒就要用。”
他又補充一句:“這具屍骨,是石若冰操刀化驗的。”
顧兆鵬吃了一驚,他當然知道,在前天下午,梁鐵軍來過市局,調查了石若冰在某兩天裡的行蹤,而剛才那幾句話,分明也是透露出了一種信息,他馬上回答:“好,我這就準備。”
“謝了,老顧。”
等黃倫擬完了通緝令,梁鐵軍馬上簽字,傳真回廳裡,又給幾位高層輪流打電話,把大致情況闡述了一下,接著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和黃倫一起驅車,直奔市局。
“真是巧啊,這具無名屍骨案,也是石若冰經手辦理的,我都有點懷疑,她有沒有在裡面動手腳,”路上,梁鐵軍閉著眼睛,頭靠在椅背上,嘴裡低聲嘟囔著:“對我們來說,這是新的契機,要想辦法查清楚這具屍骨的真實身份,他會不會就是打架四人組的第四人......還有,殺死他的凶手,到底是誰。”
黃倫嗯了一聲。
梁鐵軍又說:“明天一早,我親自去查七年前的醫學院殺人案,我倒要看看,在這樁至關重要的案子裡,有沒有貓膩和疑點。”
黃倫默默點頭,腳下稍微發力,警車加速朝著市局疾馳而去。